林溯川,男,二十六岁,临床医学准博士毕业生。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目前的状态,那就是——濒危,不是病人濒危,是他本人。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命体征比ICU里那个靠肾上腺素吊着的老爷子还要微弱,就像一根被架在酒精灯上,用最大火苗持续灼烧了八年的石英试管。
曾经晶莹剔透,如今布满焦痕,只等着“嘭”的一声,彻底炸裂,碎片还得被骂骂咧咧地扫进危化品垃圾桶。
当前时间:博士毕业论文提交前一周,凌晨三点。
当前地点:医院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实习生值班室。
当前状态:连续七十二小时高强度奋战,咖啡因摄入过量,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照着眼眶揍了两拳,直接成了半永久烟熏妆。
电脑屏幕上,Word文档的页数还在艰难地爬升。
林溯川快了……就快了……
林溯川眼神涣散,盯着屏幕上那句:综上所述,长期睡眠……海马体神经元凋亡。
他感觉自己的海马体也在哀嚎着集体自杀。
林溯川写完这篇……我就能……就能……
就能什么来着?
哦对,就能顺利毕业,拿到那本浸满了血泪,当然主要是泪的博士学位证书。
然后呢?
然后进入一家更卷的顶级医院,从一个熬夜写论文的博士,进化成一个熬夜写病历,值夜班,被上级医生用眼神凌迟,被疑难杂症患者家属当成情绪垃圾桶,顺便还要挤时间继续搞科研,申请国家自然基金的青年住院医。
光明的未来在向他招手——招手的方式是ICU里心电监护仪那令人心悸的“滴滴”声。
林溯川啧
林溯川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气音,试图活动一下颈椎,立刻听到了一连串的“嘎吱”声。
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忽,他想起自己这“波澜壮阔”,实则苦不堪言的二十六年。
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一路重点中学,名牌大学,本硕博连读……在医学这条布满荆棘和陷阱的不归路上,他策马奔腾,挥斥方道,卷赢了无数同龄人。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是发表了那几篇影响因子还算不错的SCI论文。
现在他悟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根本不是什么狗屁论文,而是在如此高密度,高强度,高效率的作死行为下,他这具凡人之躯,居然奇迹般地支撑到了博士毕业前夕!
这简直是人类生理学与意志力的双重奇迹!
应该把他立刻送进解剖教研室,切片研究一下!课题他都想好了:《论极端压力下人类潜能的激发与作死临界点的关系》。
就在他胡思乱想,意识即将彻底断线之际,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桌上的咖啡杯。
低头一看,杯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杯底凝固着黑褐色的残渣,他试图起身去接水,或者说他的大脑发出了“起身”的指令。
然而,身体拒绝了这项请求。
“砰!”一声不算响亮但异常沉闷的撞击声,不是期待中的试管炸裂,是他那装满了医学知识的头颅,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键盘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零点零一秒,他看到的不是一生回忆的走马灯,也不是天堂的召唤。
而是电脑屏幕上被他额头撞击后,无意中打出的一长串乱码夹杂着几个清晰的汉字:“asidhf板块kajshdfkli运动ahsdkilfh……”
林溯川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
我临死前……最后的念头……居然是特么的板块运动?
地质学老祖宗魏格纳听了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给我点个赞!
这破医学!这谁顶得住啊!狗都不学!下辈子!
下辈子老子就是去研究大陆是怎么漂移的!去研究火山为什么喷发!去研究恐龙是怎么灭绝的!也绝不再碰一下《人体解剖学》,《病理生理学》和《药理学》!
谁碰谁是小狗!
带着这满腔的悲愤,以及对地理学突如其来的强烈向往,林溯川,大脑宕机,心跳停止——噶了。
死因:临床医学博士毕业前夕,猝死
享年:……算了,没享到
社会评价:一位优秀的即将为人类医学事业奉献一生的青年才俊,但天妒英才,殊为可惜
内心最终OS:奉献个屁!老子是来奉献的吗?老子是被当成祭品给献祭了!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