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对峙青丘

引言

青丘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假象。 白浅自瀛洲重伤而归，凭借玉符传送至北荒密林，又强撑着一口气，几经周转，才悄然回到狐狸洞。她甚至来不及处理背上那深可见骨、依旧缭绕着凶兽戾气的伤口，便第一时间将那株以命搏来的神芝草，小心翼翼地置于炼丹炉内，辅以七万年修为炼化成丹，小心地放入墨渊口中。做完这一切，她紧绷的心神才微微一松，剧烈的疼痛与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她淹没。她盘坐于洞内，运转功法，试图驱散戾气，愈合伤势。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一节 不速之客

洞外，迷谷正尽职地守候，忽见天际云层翻涌，一道金色的流光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径直朝着青丘边境而来！ “嗡——！” 青丘结界光华大放，自动激发，将来者阻挡在外。但那人并未强闯，而是停驻在半空，显露出身形——正是脸色苍白、眼神却如同燃烧着火焰般急切的夜华！ “天族太子夜华，求见白浅上神！”他的声音穿透结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荡在青丘上空。 迷谷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依照白浅的严令，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请回！我家君上有令，天族之人，一律不见！” 夜华的目光死死盯着狐狸洞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山石，看到里面那个人。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但那其中的焦灼却难以掩饰：“迷谷仙官，烦请通禀，夜华今日……并非以天族太子身份前来，只为求证一事！问过即走，绝不多扰！” “殿下恕罪！”迷谷寸步不让，“君上之令，迷谷不敢违抗！” 夜华胸口剧烈起伏，伤势与心急交加，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白浅就在里面。那个猜测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白浅！”他猛地提高了声音，不再理会迷谷，直接向着洞内喊道，“我知道你在！我只问你一句！你……你到底是不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那个名字重若千钧，难以出口。但他眼中那混合着恐惧、期盼、悔恨的复杂情绪，却已然说明了一切。 洞内，正在疗伤的白浅猛地睁开双眼。 他……猜到了？ 是因为结魄灯？还是因为别的？ 一丝冰冷的杀意自她眼底掠过。她缓缓起身，后背的伤口因动作而撕裂，鲜血渗出，染红了素衣，她却恍若未觉。 该来的，终究来了。

第二节 真相与刀刃

狐狸洞口的仙障一阵波动，白浅的身影缓缓步出。 她脸色同样苍白，却并非因为伤势，而是因为那压抑在冰封面孔下的、滔天的恨意。阳光照在她身上，竟带不来一丝暖意。 “夜华太子。”她开口，声音如同昆仑山巅的积雪，冰冷刺骨，“在我青丘地界大声喧哗，视我禁令如无物，这就是你天族的礼数？” 夜华的目光在她脸上死死锁定，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素素的痕迹。那眉眼，那轮廓……越是细看，那熟悉的感覺便越是强烈！ “你……”他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你是不是……素素？” 终于问出来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迷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女君，又看看天族太子。 白浅静静地站在那里，山风吹动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清冷的眸子，毫无温度地看着夜华，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这沉默，对于夜华而言，却比任何否认都更加残忍地证实了他的猜测。 “是你……果然是你……”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与崩溃，“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告诉你？”白浅终于开口，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嘲讽的、冰冷的弧度，“告诉你，然后呢？让你再挖一次我的眼睛？还是再骗我跳一次诛仙台？”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夜华的心窝！ “不……不是的！素素，我……”夜华急切地想要解释，想要靠近。 “住口！”白浅厉声打断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恨意，“素素已经死了！在你亲手剜去她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在你眼睁睁看着她跳下诛仙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青丘白浅！” 她一步步向前，每踏出一步，周身那属于上神的威压便凛冽一分，带着尸山血海般的杀伐之气，逼得夜华几乎窒息。 “夜华，你听清楚。”她在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可以看清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冰冷如刀，“我与你，从你伤我、弃我那一刻起，便只有仇，没有情。你欠素素的，永远也还不清！而现在，你更不配叫这个名字！” 夜华被她眼中那刻骨的恨意与冰冷彻底击垮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解释，所有的悔恨，在她这滔天的恨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是他……是他亲手将那个会在俊疾山茅屋前等他、会为他煮茶、会对他笑的素素，逼成了眼前这个恨他入骨的青丘女君！ 巨大的痛苦与绝望淹没了他，伤势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殿下！”随行的仙官惊呼上前。 夜华却恍若未闻，他只是死死地看着白浅，眼中是破碎的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崩塌。 白浅冷漠地看着他吐血，看着他痛苦，心中却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更深的、荒芜的冰冷。 “滚出青丘。”她转过身，不再看他，只留下最后一句绝情的话语，“若再踏足，我便视作天族向我青丘宣战！” 话音落下，她身影消失在洞口，强大的结界再次闭合，将那个失魂落魄、如同失去一切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夜华望着那冰冷的山壁，最终，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直直地从云头栽落。 “殿下！”

第三节 无声的守护与远方的苏醒

狐狸洞内，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白浅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强装的镇定与冰冷瞬间瓦解，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那汹涌而来的、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恨意交织成的巨大漩涡。 与夜华的对峙，撕开了她心底最深的伤疤。那些属于素素的委屈、痛苦和绝望，并未因时光和重生而消散，只是被她用更深的恨意冰封了起来。 后背的伤口因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流出，剧痛阵阵袭来。 她缓缓滑坐在地，额角沁出冷汗。她知道，必须尽快处理伤势，瀛洲凶兽的戾气非同小可，若不及时驱散，恐伤及仙元，影响日后修行。 她挣扎着想要再次运功，却感到一阵力竭。 就在这时，一股温和而磅礴的仙力，悄然自身旁涌来，如同冬日暖阳，缓缓注入她的体内。这股力量精纯而古老，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感，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后背那可怖的伤口，轻柔地抚平那肆虐的凶兽戾气。 白浅猛地一震，愕然转头。 只见身旁万年玄冰床上，墨渊的仙体依旧安静地沉睡着，面容安详。 但那源源不断的、守护着她的仙力，却真真切切地源自于他！ 师父…… 他虽未苏醒，但他的仙体，他的神魂本能，却在她最脆弱、最需要的时候，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并做出了回应！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暖流，瞬间冲垮了白浅心头的冰层，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 无论前世今生，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无论他是否清醒，会这样毫不犹豫、不问缘由守护着她的，永远只有师父。 她缓缓伸出手，虚虚地抚过冰棺，仿佛能感受到那沉寂之下的温暖。 “师父……”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哽咽，“十七……一定会让你回来。” 在夜华带来的风暴与绝望之后，这无声的守护，成为了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唯一的光。 而在这极致的静谧与温暖中，无人察觉，墨渊置于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