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的秃头中年男老师老林还在不停的讲着,盯着他的头顶,让人想起昨天那不幸的场景。
我妈带我去见了和老林一样有点谢顶的后爸,本来我不知道这点,觉得挺好的,但他当着我的面把假发摘了下来。
给我留下了点阴影,一个老总这么没有包袱,也看着不像好人。但这些通通没什么。
今晚会搬过去,男人有个儿子,头疼的是,我大概知道是谁,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相处。
没有拒绝我妈的原因是:当时她笑得一脸幸福偏头看我,让我喊他爸。现在想想这个理由绝对不能成立。
称呼像鱼刺一样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想想真是为难自己僵持许久,还只开口叫了叔叔。
刚想到这里,就被粉笔砸中了头,发现真没什么可想的。等到晚上搬过去的时候再说吧。
放学后有个司机来接我,司机看着很面善,段业也是初具人形吧。
虽然提前了解过一点,见到段家大门的时候,还是惊讶。
门口的管家挂着Ai似的职业性假笑叫我少爷,令人不舒服,但还是给了他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
母亲和段业停留在前面,等我走近。
“知遇,这是你弟弟止言”余光瞥到段业想拍我肩膀的手,上前又更近了两步,抬头看向楼梯上。
段知遇站在那里,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淡漠的眼里没什么情绪。
我们单方面相识,在学校里的节日活动段和遇曾上台,虽然这件事不太符合他在别人的眼中的人设:高冷又学习不错,不爱凑热闹。
我觉得他很装,但当舞台的光照耀下来的那一刻,注视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没什么关联的让我想起黄色的洋桔梗。
因为喜欢黄色的洋桔梗,所以每次当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了,怕他回头让我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还好他一次都没回头过。
失望的同时更会松一口气,被人直视会有一种背后发毛的感觉。时时奇怪自己老来偷看他是个什么毛病。
等了一会,段业有些神色不愉,我想要出声缓解气氛,段知遇一成不变的脸忽然笑了,是对我,我才知道他是有一个小酒窝在左脸颊的。
他的笑像湿透的羽毛,轻飘飘的,却在心里留下了重量。
开口第一句话让我呆住:“我见过你,江同学。”没有追问,因为他说完就直接回了房间。
段和遇发现我偷看他了?
别墅外的小孩子还在吵,我不耐烦的闭了闭眼,听见母亲叫我回段业的话。
有潮湿温暖的手覆盖在了我的脸上。眼前是母亲皱着眉的脸,她的嘴一张一合,好像问我是不是胃痛。
我有点疑惑,说我没事,但她还是偏头向段业这么说了。不知道段业回了什么,过了很久,才发现我还一个人站在这里。
刚刚母亲说最近会很忙就离开了,只好等状态好一些后,找到管家去到我的房间—就在段知遇的房间旁。
因为刚才的事情,听着时钟的滴答声,我入睡的很快。
后面几天的日子好像没什么变化,我再没有特意寻找或避开段和遇,避不开的偶尔碰面,他会回应我的招呼。
除了这个,每晚隔壁房间的开关门声都会定时传来,让我想起段和遇留给我的那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令人不爽。
最后的最后,在我妈的强烈要求下,令我避之不及的场面还是来了,我们四个到了同一张饭桌上。
母亲缓解着气氛,为段业布了菜,又用那筷子为我夹了一筷牛肉,色泽红润的肉块飘着恶心的肉香,我有些想吐。
突然,一双象牙白的筷子夹过来一块豆腐,筷子的主人是段知遇,低垂着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望过来。
豆腐的口感还可以,化解了油腻。饭桌上母亲和段业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我没听,也不想理。
终于熬到段知遇起身,段业却突然开口“听司机说,你们两个一起错开上学?”想开口解释,两个不同年级的哪能有一起走的概念,段业就又开口了:“以后必须一起走……”
我暗自吐糟:以后绝对不能让他当教育局局长。
这话的主角不止我一个,转头看向话题里的另一个人,他会拒绝吧,但段和遇平静的点了点头,转头走了。
—
我在段和遇的门口站了很久,想要得知道他的出行习惯,顺便问问他那句话的意图,会很难吗?
承认我的借口不太棒,手一直敲不下去。刚想转身离去,门开了,段知遇的目光直直的停在我身上。
没有问为什么,让我进了他的私人领域。很轻易,真的很轻易,比他这个人容易接近。
房间里没有开灯,我看不清眼前的路,于是停在原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很轻。
手被握住的突然,他离得很近,有温热的呼吸洒在我的耳侧。
黑暗的环境让我感到奇怪,只能寻找话题:“怎么不开灯?”
大概我是有些不对劲,段和遇的声音很轻,“抱歉,我眼睛不太舒服。”明白是在安抚我的情绪,我意外的平静了些。
走了十几步,他突然停下了,我伸手摸索,是桌子。
等了几秒钟,窗户被拉开,月光从窗户倾斜而下,打在段和遇的脸上,偏柔和的五官显出几分凌厉。“止言,想说什么?”
我坐在椅子上看他——倚在桌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椅子上的我,淡色的眸色被夜色晕染的深了。
我直截了当的说想要一份他的时间表。
“可以”对方回答的爽快,答应后又后知后觉来了一句“有什么理由吗,我觉得你会准备。”
“因为要保证和你一起上学”一个:敷衍、有用,不算好的理由。
他听完点了点头,说:“我认为你不会像是能把段业的话照做的人,看来我的看人直觉不太准了”然后空气安静下来了。
不知为何“不担心我把你的信息卖给别人,来堵你?”这样空穴来风的话都脱口而出。
他的眼睛弯了弯“那你会吗?”
好吧,也许不会,等我实在太穷了再说。
段和遇给了我一个表,让我自己打印再送回来。看来他确实是一个喜欢凡事有条理人。
谁会准备一个这样的表,我准备过,但从来没按计划完成的历史。
然后他就去了衣柜前找着什么,让我坐在床上等待,把客人搁置在旁,是个很不合格的主人。
整个人几乎被衣柜门挡住,我好奇他除了音乐还会喜欢什么东西,观察起房间。
书桌旁有一个很大的玻璃柜,但是月光太暗了,看不清,只好起身走近。
合格的客人不会这么做,可惜我不是。
最上面两层十分单调,好像都是一些奖项,不用问,这些不外乎都关于音乐。
后面的每一层都古怪起来,看上去繁杂的钟表,颜色奇特的风铃……我认得出其中一些,应该是一些旅游纪念品,
他去过很多地方吗?
最后一层,只摆放了一把深琥珀色的小提琴,优雅、匀称且充满力量感,和他很配。但我没见他在学校用过。
“在看什么呢?”
段知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不由得心头一紧,突然有些怕他生气,赶忙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床边。
有些胡思乱想,直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将我拉回。
段知遇正拿着棉签,轻轻按在我的手指上,停了很久,低垂着眼,目光凝在那里,似乎也在出神。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指尖皮肤皱巴巴的,泛着不自然的白,边缘被咬得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啃过,连指缝里都渗着血丝。
是我自己咬的,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
棉签上沾的大概是酒精,不算太疼。又忍不住想,如果我这时候哭出来,他会有什么反应?会有同情吗。
念头刚落,眼前的景象便渐渐模糊,冰凉的液体无声地滑过脸颊。
“很疼?”他忽然抬头,
“没.……没有。”
“嗯。”段和遇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但为我贴创可贴的动作,比刚才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