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光撞碎在眼底
九月的午后，阳光把梧桐叶滤成金箔，斜斜地贴在何怡书桌的玻璃上。她指尖攥着刚发下来的宏观经济学试卷，红色的“62”分像一道烧红的烙印，烫得她指尖发麻。书房门被轻轻叩响时，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试卷倒扣在堆满专业书的桌面下，后背绷得笔直。
“小怡，你的辅导老师到了。”继母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却像细密的针，扎在何怡紧绷的神经上。她没回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极轻的、带着松节油气息的风。
那气息和书房里厚重的油墨味、旧书的霉味截然不同，清冽又鲜活，像雨后画室里未干的画布。何怡忍不住抬了抬头，视线撞进对方眼里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滞了半秒。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女孩站在书桌斜对面，逆着光，蓬松的高马尾垂在肩头，几缕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随着她轻微的呼吸轻轻晃动。她穿了件简单的白色针织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靛蓝色颜料，像不小心落上去的星光。最惊人的是她的脸，皮肤是那种透着瓷感的白，却不是苍白，而是带着健康的粉晕，鼻梁高挺却不凌厉，鼻尖圆润得有些可爱，唇线清晰，唇色是自然的樱粉，微微上扬时，像含着一汪融化的春阳。
但最让何怡移不开眼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极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不谙世事的灵动，瞳孔是纯粹的黑，像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她，眼底映着窗外的梧桐叶，晃动着细碎的光。何怡忽然想起前几天在画展上看到的印象派画作，那些光影交织的色块，此刻都揉碎在了这个女孩的眼睛里，鲜活、炽热，带着一种能穿透一切阴霾的力量。
她看得有些失神，连对方伸出手都没反应过来。
“你好，我叫苻繁笙，繁复的繁，笙箫的笙。”女孩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脆得像风铃，带着点软糯的尾音，“以后由我来帮你补金融专业课，你是何怡对吧？”
何怡猛地回神，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慌忙抬手去握她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温热的，带着点薄汗，比她冰凉的指尖暖得多。她像触电般迅速收回手，指尖却残留着那片温热，连带着心脏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撞得胸腔发疼。
“嗯……我是何怡。”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直视苻繁笙的眼睛。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说出“你长得真好看”这种不合时宜的话。长这么大，她见过的人不算少，家族里的千金小姐们个个妆容精致、衣着华贵，却没有一个人能像苻繁笙这样，仅凭一身简单的穿搭、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就带来如此强烈的冲击。
那是一种未经雕琢的、蓬勃的美，像山野里肆意生长的花，带着阳光和泥土的气息，撞碎了何怡二十年来被规则和压力筑起的灰色世界。
苻繁笙没察觉她的局促，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身上的松节油气息更浓了些，混杂着淡淡的柑橘香，不知是洗衣液还是护手霜的味道。“我看了你的成绩单，其实基础不算差，就是有些概念没吃透，”她拿起桌上的宏观经济学课本，指尖划过书页，留下一道极浅的痕迹，“我们今天先从国民收入核算开始补，怎么样？”
何怡点点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她的侧脸。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下颌线，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她说话时嘴唇会轻轻动，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悦耳，偶尔会皱起眉头，认真地思考该怎么解释复杂的公式，那副专注的样子，比课本上的任何文字都更吸引何怡的注意力。
“这个公式你要记住，GDP的核算有三种方法，生产法、收入法和支出法……”苻繁笙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的蝉鸣、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奇异的和谐。何怡看着她笔下流畅的字迹，看着她手腕上那点靛蓝色的颜料，忽然觉得，那些原本枯燥难懂的公式和概念，好像也没那么令人头疼了。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再次望向苻繁笙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还在闪烁着细碎的光，像盛满了星星。何怡忽然想起自己的碎光症，平日里只要接触到这样的暖光和明亮的眼神，她的太阳穴就会抽痛，眼前会浮现破碎的光斑。可此刻，阳光明明就落在苻繁笙的脸上，她的眼神明明如此明亮，她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觉得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正在被这束温暖的光一点点融化。
“何怡？你在听吗？”苻繁笙忽然停下笔，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一丝疑惑。
何怡慌忙收回目光，脸颊更烫了，连耳根都泛起了红。“在……在听。”她有些语无伦次，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桌下的试卷，“你刚才说……支出法的核算公式，对吗？”
“对呀。”苻繁笙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眼角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看来你没走神嘛。”她的笑容太干净、太温暖，像午后最柔和的阳光，直直地照进何怡的心里，让她瞬间忘了试卷上的低分，忘了家族的期望，忘了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压力。
何怡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觉得，或许这场被迫接受的辅导，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它让她遇见了苻繁笙——这个像光一样闯入她灰色世界的女孩，这个让她甘愿放下所有防备，只想多看一眼的女孩。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轻轻晃动，阳光透过叶缝，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苻繁笙重新低下头，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笔尖沙沙作响。何怡坐在她身边，闻着她身上清冽的松节油气息，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和明亮的眼睛，心脏依旧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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