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猛地从昏沉的边缘惊醒,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黏腻地贴在冰冷的肌肤上。
刚才那是什么?!
冰冷的地牢石壁…苍白的手…断裂的蟠龙腰牌碎片…比她在小妹身下找到的那半片更完整?龙爪的形态…龙鳞的走向…隐约有些不同?
那画面如同鬼魅,来得突兀,去得迅疾,只在她混沌的意识里留下几道模糊的、却令人心悸的紫色残影。
是“蚀心”之毒带来的幻象?还是…那个从小困扰她、时灵时不灵的诡异梦境,竟在这种时候再次浮现?
巨大的疑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她被恨意填满的心头。
难道…指向萧绝的铁证,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确凿?那半片腰牌…会不会是陷阱?是误导?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立刻被她用更强烈的恨意死死压了下去!不!不可能!小莲临死前的遗言绝不会错!蟠龙黑牌!除了摄政王府,还有谁?!
萧绝的冷酷、夜枭的狠辣、这王府的森严…无一不在印证着凶手的身份!这一定是“蚀心”之毒在侵蚀她的神智!是萧绝的诡计!他想让她动摇!让她怀疑自己!
对!一定是这样!
苏晚死死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凝聚。
她绝不能动摇!绝不能中了萧绝的圈套!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之前那两名侍女去而复返。一个手中端着一个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草气味的木盆,另一个则捧着一叠干净的白色棉巾和一套崭新的、素青色细棉布衣裙。
衣裙的料子明显比囚衣柔软许多,但依旧朴素,没有任何纹饰。
“姑娘,王爷吩咐,请姑娘药浴。”端盆的侍女声音依旧平板,听不出任何情绪。
药浴?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又是萧绝的命令!他又想做什么?是嫌“蚀心”之毒折磨得不够,还要用别的药物来炮制她吗?
“我不需要!”她猛地坐起身,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抗拒。
身体残留的蚀骨之痛让她动作僵硬,牵动着受伤的手腕,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侍女仿佛没听见她的拒绝。两人放下东西,径直走上前来。
一个不由分说地掀开她身上的锦被,另一个则直接伸手来解她寝衣的系带。
“你们干什么?!滚开!”苏晚惊怒交加,奋力挣扎。屈辱感如同烈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不是玩物!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然而,她的挣扎在两名训练有素、力气不小的侍女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受伤的手腕被轻易制住,另一只手也被牢牢抓住。
粗糙的寝衣被强行剥落,露出她布满青紫淤痕(被夜枭拖行摔打所致)和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赤裸的肌肤,激起一片战栗。
“放开我!萧绝!你这个恶魔!你不得好死!”苏晚嘶声尖叫,屈辱的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汗水滑落。
她像一头被剥光了皮毛、暴露在寒风中的幼兽,所有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侍女们对她的咒骂充耳不闻,眼神如同古井般毫无波澜。
她们合力,几乎是半架半拖地将她弄下床,强行按坐在那个盛满深褐色药汤的木盆里!
“噗通!”
温热粘稠的药液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的身体。
那药汤温度很高,烫得她皮肤一阵刺痛,浓烈到刺鼻的草药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苦气,猛地钻进鼻腔,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药汤的颜色很深,像化不开的浓墨,将她的身体完全淹没其中,只露出脖颈和肩膀。
“呃啊…”滚烫的药力和强烈的气味双重刺激下,苏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蚀心之毒残留的冰冷仿佛被这滚烫的药汤激发,在体内疯狂地冲突搅动!
冷热交织的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她四肢百骸里乱窜!比单纯的“蚀心”之痛更加难以忍受!
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在药汤中剧烈地颤抖、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鬓角滚落,混入深褐色的药汤里。
侍女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药汤里痛苦挣扎,如同在看一件需要处理的物品。
一人拿起棉巾,开始用力擦拭她露在水面外的肩膀和脖颈,动作机械而粗鲁,仿佛在擦拭一件沾了污垢的器皿。
棉巾摩擦着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
“为…为什么…”苏晚在剧痛和窒息的药气中断断续续地质问,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他…他到底想怎样…杀了我…为什么不干脆点…”
为她擦拭的侍女动作微微一顿,那双一直毫无波澜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并未回答,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力道却似乎放轻了些许。
“王爷的心思,岂是我等能揣测。”另一个侍女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板,“姑娘只需记住,活着,就是王爷的命令。”她拿起那套素青色的衣裙,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药浴需浸满半个时辰。时辰到了,奴婢们会来伺候姑娘更衣。”
半个时辰?在这滚烫刺鼻、如同岩浆地狱般的药汤里再待半个时辰?
苏晚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连挣扎的力气都彻底耗尽了,只能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瘫软在滚烫的药汤里,任由那霸道的药力和刺鼻的气味侵蚀着她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酷刑的延续。意识在剧痛和药力的双重冲击下,渐渐模糊、涣散。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这药汤彻底融化、吞噬的时候,那诡异的、带着穿透力的紫色光芒,再次毫无征兆地在她紧闭的眼前猛地一闪!
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短暂,却更加惊心动魄!
这一次,画面不再是模糊的碎片!
她清晰地“看”到:冰冷、潮湿、布满青苔的地牢石壁!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一盏油灯如豆。
一只极其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断裂的黑色腰牌碎片,塞进一块松动的石砖缝隙深处!那碎片…比她在小妹身下找到的那半片要大得多!上面的蟠龙纹路也更加完整清晰!
尤其那龙爪弯曲的角度和末端尖锐的倒钩,以及龙鳞边缘那独特的、如同锯齿般的细微纹路…与她袖中藏匿的那半片,有着微妙却显而易见的…不同!
画面一闪即逝!紫色的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消失!
“啊——!”苏晚猛地从药汤中惊坐而起,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深褐色的药汤溅起老高,泼洒在地面上。
“姑娘?”两名侍女立刻上前,警惕地看着她。
苏晚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不是幻觉!绝对不是幻觉!那画面如此清晰!那枚被藏匿的腰牌碎片!那截然不同的蟠龙纹路!
难道…难道凶手真的另有其人?难道那半片指向萧绝的腰牌…是伪造的?是栽赃?!
这个颠覆性的认知,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她心中被仇恨蒙蔽的坚冰!巨大的冲击让她浑身冰冷,比浸在药汤里更甚!
“时辰到了。”侍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惊骇。她们不由分说地将她从滚烫的药汤里架了出来。
冰冷的地板接触到被烫得发红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苏晚如同提线木偶,被侍女们用粗糙的棉巾胡乱擦拭着身体上的药渍。
皮肤被摩擦得生疼,但她浑然不觉,脑海中只剩下那枚被藏匿的、纹路不同的腰牌碎片,以及冰冷地牢石壁的画面。
换上了那套素青色的细棉布衣裙,柔软的布料贴在肌肤上,却无法驱散她心底的寒意。她被重新安置回床上,盖上了锦被。
“姑娘好生歇息。若无召唤,不得踏出听雨轩半步。”侍女留下冰冷的命令,端起药盆,收拾好东西,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重归死寂。
苏晚蜷缩在锦被里,身体深处残留的药力让她忽冷忽热,蚀心之毒的冰冷余韵也并未完全消退。
但此刻,占据她全部心神的,是那两次诡异的“预知梦”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滔天疑云。
如果…如果凶手不是萧绝…那会是谁?谁能伪造摄政王府的蟠龙黑牌?谁有如此力量,一夜之间血洗苏府?那被藏匿在冰冷地牢石缝中的真正碎片,又在何处?她袖中这半片,究竟是谁的?
无数个疑问如同乱麻,纠缠在她混乱的脑海中。
对萧绝那刻骨的恨意,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的裂痕。
如果…如果萧绝不是凶手…那他为何要掳她?为何要给她喂下“蚀心”之毒?为何要给她侍妾的身份?是保护?还是…另有所图?
不!不能轻易相信!萧绝此人,深不可测!这也许是他更高明的算计!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为了套取她苏家那本核心账册的下落?
苏晚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两个声音在脑海中疯狂撕扯。
一边是血海深仇刻骨的恨意,一边是冰冷画面带来的惊疑不定。
她下意识地摸向袖中暗袋,那半片冰冷的腰牌碎片依旧存在,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提醒着她苏家三十七口的血债。
就在她心乱如麻、思绪翻涌之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侍女,而是那个如同噩梦般的玄色身影——夜枭。
他依旧覆盖着狰狞的鬼面,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死水眼眸。
他手中托着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赫然是那个莹白温润的暖玉小瓶!
“蚀心”。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蚀骨噬心的剧痛仿佛再次席卷而来!他来了!他带着那每日一滴的催命符来了!
夜枭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径直走到床前。
冰冷的视线扫过苏晚惨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王爷有命。”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如同砂纸摩擦,“今日份。”
他伸出那只戴着金属护臂的手,拿起那个暖玉小瓶。
动作精准、稳定、不容置疑。白玉塞被拔开,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甜腥与冷冽的怪异气味再次弥漫开来。
苏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想逃,想躲,想尖叫!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动弹不得!
夜枭俯下身,冰冷的鬼面几乎贴到她的脸上。那双毫无人性的眼睛,清晰地映出她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
“张嘴。”命令,简单,直接,如同在吩咐一件物品。
屈辱!恐惧!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夜枭的冷酷,比这药汤更甚。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在夜枭那毫无温度、如同实质般的压迫目光下,她最终,屈辱地、无比缓慢地,张开了颤抖的唇瓣。
一滴粘稠、墨黑的液体,在夜枭精准的控制下,滴入她的口中。
冰冷!腥甜!毁灭性的霸道气息!
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身体猛地弓起,剧烈地痉挛!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只有无边的痛苦在疯狂嘶吼!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苏晚的脑海中,只剩下那枚藏在冰冷地牢石缝中的蟠龙碎片,和夜枭那双毫无人性的眼睛。
黑暗,彻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