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墨汁,无边的黑暗与蚀心残留的剧痛交织,撕扯着苏晚最后的清明。
“锁起来。”
“明日,本王亲自审。”
萧绝那冰冷无情的命令,如同地狱的丧钟,在她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刻,狠狠敲击在她破碎的灵魂上。
锁起来…亲自审…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吞没。黑暗,终于降临。
……
不知沉睡了多久,意识才如同溺水之人,艰难地挣扎着浮出水面。
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腕处钻心的剧痛。
不是之前被夜枭捏裂骨头的地方,而是…右腕?一股冰冷、坚硬、沉重的束缚感,死死地箍在那里,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生生勒断!
苏晚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她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偏过头。
待适应了光线,她才看清自己依旧身处听雨轩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
锦被柔软,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一切看似平静安宁。
然而,右腕传来的冰冷沉重感,却无情地撕碎了这虚假的平静。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一条足有婴儿手臂粗细、通体乌黑的玄铁锁链,一端牢牢地锁扣在她纤细的腕骨之上!
那锁扣内圈似乎还带着细密的倒刺,深深嵌入皮肉,勒出一道深紫色的淤痕,边缘甚至渗出了丝丝血珠!
另一端,则延伸出去,连接在床尾一根同样粗壮、深深嵌入地面的玄铁圆柱之上!
锁链的长度,只够她在床边小范围内勉强活动,甚至无法触碰到几步之外的梳妆台或房门!
囚笼!一座华丽、舒适、却比地牢更令人绝望的囚笼!
“呃…”苏晚试图动一下手腕,立刻引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锁链摩擦皮肉的冰冷触感。
屈辱、愤怒、绝望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萧绝!他竟用这种对待猛兽的方式,将她锁在这里!
“姑娘醒了?”
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放低的谨慎。
苏晚猛地转头,只见之前那个给她灌药、又倒掉太后“安神汤”的侍女,正端着一个红木托盘,悄无声息地站在床前不远处。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散发着浓重的苦涩气味,正是那调理身体的药汁。
侍女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波澜,而是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探究,有警惕,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同情?
她看了一眼苏晚手腕上那狰狞的玄铁锁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王爷吩咐,姑娘醒了,便用药。”侍女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又是药!又是命令!
苏晚心中冷笑,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她猛地坐起身,牵动着锁链哗啦作响,右腕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毫不退缩地迎上侍女的目光,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拿走!我不喝!”
侍女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并未强求,只是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她看着苏晚因愤怒和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又看了一眼那狰狞的锁链,沉默了片刻。
“姑娘…何苦?”她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与王爷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苏晚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她:“你知道什么?!”
侍女避开她锐利的目光,垂着眼帘,声音依旧很低: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在这王府里,王爷的话,就是天。违逆他…只有死路一条。姑娘昨日…”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夜里的举动,已是犯了王爷的大忌。这锁链…已是王爷格外开恩了。”
格外开恩?苏晚几乎要冷笑出声!锁起来像畜生一样,这叫开恩?!
“他杀了…”
苏晚的话冲口而出,却在看到侍女骤然变得惊惧的眼神时,硬生生刹住!不行!不能暴露!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恨意,改口道:
“…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就因为我找到了那块碎片?那块碎片明明…”
“姑娘!”侍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警告和恐惧!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仿佛那里随时会有人闯入,
“慎言!那东西…那东西根本不存在!也绝不能存在!”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暗示,“王爷毁了它,是为你好!”
为我好?苏晚的心猛地一沉!这侍女果然知道内情!她话里有话!那块真正的碎片,那个指向真凶的证据,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禁忌!
萧绝毁掉它,并非不屑证明,而是…在掩盖什么?或者说…在保护她?
这个念头让苏晚不寒而栗!巨大的疑云再次笼罩心头。萧绝…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侍女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声音也重新变得平板:
“姑娘还是用药吧。王爷…稍后可能会来。”她特意加重了“稍后”两个字,眼神里带着一丝隐晦的提醒。
王爷要来…亲自审…
这两个字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苏晚的心头!昨夜那冰冷的目光、那毁灭证据的无情、那锁链加身的屈辱…
一幕幕再次清晰浮现!巨大的恐惧混合着蚀心之毒残留的冰冷,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侍女不再多言,端起那碗药,再次递到苏晚面前。
这一次,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似乎在说:喝了它,至少…能让你在面对他时,少受些苦。
苏晚看着那碗深褐色的药汁,苦涩的气味钻入鼻腔。
屈辱感如同烈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屈服?喝下这象征着囚禁和控制的药?像一个真正的、认命的侍妾?
不!绝不!
她猛地挥手,想要打翻那碗药!
“哗啦!”
沉重的锁链猛地绷直!右腕的剧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让她挥出的手臂瞬间无力地垂落!锁链的束缚,将她所有的反抗都禁锢在了这方寸之地!
侍女端着药碗的手稳稳的,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和无力垂落的手臂,轻轻叹了口气。
“姑娘,别为难自己。”
她低声说着,再次将药碗递到苏晚唇边,这一次,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王爷的命令…谁也违抗不了。喝了它,养好精神…或许…或许还有转机。”
转机?苏晚心中一片冰冷。在这玄铁囚笼之中,还有什么转机?
但锁链的冰冷和右腕的剧痛,无情地提醒着她此刻的无力。
在侍女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目光下,在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亲自审”的巨大恐惧压迫下,苏晚那点残存的反抗意志,终于被彻底碾碎。
屈辱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紧闭双眼,颤抖着张开了干裂的唇。
苦涩的药汁再次被强行灌入喉咙。
温热的液体滑过食道,带来的却只有无尽的冰冷和绝望。
侍女看着她顺从地咽下药汁,眼中那丝复杂的神色更浓。
她拿起干净的棉巾,轻轻擦去苏晚唇边的药渍,动作竟比之前轻柔了许多。
“奴婢叫翠微。”
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迅速收拾好药碗,端起托盘,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翠微…
苏晚瘫软在锦被上,手腕上的锁链冰冷沉重。
口中苦涩的药味弥漫不去,如同此刻的心情。
翠微…这个侍女的名字,和她最后那声低语,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在她绝望的心湖里,荡开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她是萧绝的人?还是…另有所图?
然而,未等她细想,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轻快,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娇憨。
“苏姑娘?苏姑娘在吗?”一个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好奇和试探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探了进来。
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一双杏眼灵动有神,顾盼生辉。
她梳着精致的飞仙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身着鹅黄色织金锦缎宫装,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缠枝海棠,行动间环佩叮当,富贵逼人,骄矜之气扑面而来。
少女的目光在房间里好奇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床上被锁链禁锢、脸色苍白憔悴的苏晚身上。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瞬间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好奇,以及…一丝极其明显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淡淡的…敌意?
“你就是那个…苏晚?”少女推开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苏晚手腕那狰狞的玄铁锁链上,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啧啧,二哥还真是…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呢。”
她口中的“二哥”,自然是指萧绝。
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晚,像在打量一件新奇的物品:
“我叫琳琅,是王爷的义妹,这王府的郡主。听说二哥新收了个侍妾,还是个…嗯,挺有意思的江南美人?特意过来瞧瞧。”
侍妾…这两个字被她用娇憨的语调说出,却带着针扎般的刺耳。她眼中那丝敌意,此刻更加明显了。
苏晚闭着眼,不想理会。
身体的虚弱、手腕的剧痛、心中的屈辱和绝望,让她对这位突然闯入、身份尊贵的郡主,生不出半分应对的心思。
琳琅见她闭目不答,似乎觉得被怠慢了,小嘴撅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骄纵:
“喂!本郡主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还是哑巴了?”
她绕着床走了两步,目光在苏晚苍白的脸和锁链上来回扫视,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咦?你手腕都流血了?这链子也太不讲究了!来人啊!”
她扬声对着门外喊道。
立刻有两名侍女应声而入,垂首恭立。
“去!把我那盒凝玉生肌膏拿来!还有,再拿些干净的细棉布来!”
琳琅吩咐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娇蛮。
侍女很快取来了东西。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和一叠雪白的棉布。
琳琅亲自打开玉盒,一股清雅怡人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她用指尖挑了一点莹白如玉的膏体,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姿态,俯下身,就要往苏晚被锁链勒破的手腕上涂抹。
“别碰我!”苏晚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带着强烈的抗拒!她猛地缩回手!
哗啦!锁链再次绷紧!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你!”琳琅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指尖的膏体差点蹭到被子上。
她站直身体,漂亮的小脸上瞬间布满怒意和委屈,“不识好歹!本郡主好心给你上药,你竟敢…”
“郡主的好意,苏晚心领。”
苏晚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打断她,声音冰冷,“只是苏晚卑贱之躯,不敢污了郡主的贵手。”
“你!”琳琅被她这软中带硬的顶撞气得小脸通红,指着苏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从小被娇宠惯了,何曾受过这等气?尤其对方还是一个被锁链锁着的、身份低微的侍妾!
“哼!”她重重地跺了跺脚,将手中的玉盒“啪”地一声合上,丢给旁边的侍女,“不知好歹的东西!活该被锁着!二哥最好把你锁一辈子!”
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苏晚,脸上露出一抹带着恶意和炫耀的笑容:
“对了,忘了告诉你。今儿早上,太后娘娘宫里又派人来了,赏了好些东西呢!说是给我压惊的。唉,有些人啊,费尽心思想要的东西,怕是这辈子都得不到了!只能像条狗一样被锁在这里!”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说完,得意洋洋地瞥了苏晚一眼,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昂着头,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孔雀,摇曳生姿地离开了听雨轩。
房门被关上。
房间里,重归死寂。只有锁链冰冷的触感和右腕钻心的疼痛,提醒着苏晚此刻的处境。
琳琅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苏晚的心上。
太后的赏赐…“有些人费尽心思想要的东西”…是在暗示她昨夜差点被毒死的事情吗?是在炫耀她的得宠和太后的庇护?而她苏晚,只能像条狗一样被锁在这里,任人宰割…
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混合着蚀心之毒残留的冰冷,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她蜷缩在锦被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令人绝望的声响。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却无法驱散她心底一丝一毫的寒意。
就在这时,那诡异的、带着穿透力的紫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再次在她眼前猛地一闪!比前几次都更加剧烈!更加急促!
这一次,画面不再是冰冷的石壁!
她清晰地“看”到:一张极其华美、铺着明黄色锦缎的软榻!榻上斜倚着一个穿着暗紫色宫装、面容模糊却透着一股雍容威压的中年妇人(太后?)。
她的手中,正把玩着一枚…通体赤金、镶嵌着硕大东珠、造型独特的凤钗!
那凤钗的凤尾处,镶嵌着一颗极其罕见的、流转着诡异幽光的紫色宝石!
那宝石的光芒…与她预知梦中的紫色光芒,如出一辙!
画面一闪即逝!紫色的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消失!
苏晚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心脏狂跳!
太后!凤钗!紫色宝石!那宝石的光芒…和她预知梦的紫色光芒一模一样!
难道…困扰她多年的预知梦…源头竟在太后那枚凤钗上?!这怎么可能?!这诡异的联系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惊骇和更深的疑云,如同冰冷的巨网,瞬间将她牢牢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