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木门在太宰治和国木田身后合拢,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短暂隔绝。
门内,赤红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缩着脖子、试图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的派大星,最终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句:
赤红“跟上。”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但这比任何斥责都让派大星感到不安。
赤红周身弥漫的那种低气压,如同暴风雨前粘稠沉闷的空气,让即使是神经粗如海底电缆的派大星,也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派大星“哦……哦。”
派大星讷讷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一步一蹭地跟在赤红身后,离开了这片狼藉的茶室。
赤红没有再使用任何空间移动的能力,只是迈着长腿,沉默地行走在横滨的街道上。
他的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跨越常人需要两三步才能走过的距离,让派大星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
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惩戒。
派大星喘着气,粉红色的身体因为小跑而微微颤动,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赤赤我错了”或者“我们接下来真的去找没有蟑螂的地方吗?”,但看着赤红那仿佛凝结着万载寒冰的侧脸,以及那条偶尔不耐烦地扫过地面、留下浅痕的龙尾,他还是明智地闭上了嘴,只用那双豆豆眼可怜巴巴地瞅着赤红的背影。
赤红的确在思考,但并非全是因为派大星的蠢行。
太宰治的触碰以及「人间失格」的无效,在他浩瀚的认知中,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
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个绷带人类身上缠绕的、与这个世界“根源”隐隐相连的复杂因果线,以及……在对方能力触及自身时,那瞬间反馈回来的、关于这个城市无数异能者信息的惊鸿一瞥。
无聊。脆弱。如同蜉蝣构筑的沙堡。
但其中,似乎也隐藏着一点……稍微能引起他一丝探究欲的东西。
比如,那个绷带人类灵魂深处,那点顽固的、指向自我毁灭的偏执星光,在这种脆弱的人类群体中,倒也算得上……别致。
当然,这点“别致”远不足以让他改变对人类的整体看法。
他现在只想找个临时的、安静的落脚点,然后让派大星明白,继续挑战他耐心的下场,绝不仅仅是取消甜点那么简单。
他感知着城市的气息流动,避开人群密集的区域,最终在靠近镭钵街边缘、一栋相对完好但显然废弃已久的旧洋楼前停下。
这里位置偏僻,视野开阔,不易被窥探,也方便他布下一些简单的隔绝结界。
赤红“在这里,安静待着。”
赤红用拐杖点了点地面,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般掠过整栋洋楼及其周围小片区域。
瞬间,外界的声音仿佛被隔绝了一层,光线也似乎暗淡了些许,一种属于龙巢的、静谧而令人敬畏的氛围悄然形成。
派大星好奇地东张西望,看着布满灰尘但骨架完好的房间:
派大星“赤赤,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比蟹堡王小好多哦,而且没有烤架……”
赤红没有理会他的废话,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派大星,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镭钵街杂乱的低矮建筑。
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这个世界的能量层级不高,但规则的纠缠似乎有些特殊,异能的存在方式也透着一种人为的、不自然的痕迹。
或许,那缕吸引他前来的“源初之茶”的气息,也与这个世界的某些隐秘有关。
就在赤红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时,派大星的注意力已经被房间里其他东西吸引了。
他先是试图把窗帘扯下来当披风,发现布料太脆一扯就破后,又开始研究一个老旧的、已经停摆的座钟,把指针掰下来放在嘴里咬了咬,发现不好吃又吐了出来。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房间角落的一个破洞上。
那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穿的墙洞,边缘参差不齐,露出里面的砖石结构。
派大星歪着头看了半天,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派大星“对了!赤赤不喜欢漏风的地方!章鱼哥说过,房子漏风会感冒!”
他那简单的大脑直接将“破洞”与“不好”划上了等号,并且自发地将“修补破洞”与“让赤赤高兴”联系在了一起。
那么,怎么修补呢?
派大星努力地开动他那不常使用的脑筋。
用泥巴?这里没有。
用沙子?好像也不够粘。
突然,他灵光一现——他想起了自己的“冰箱”!他的肚子里什么都有!
于是,在赤红完全没注意的身后,派大星开始了他伟大的修补工程。
他先是掏出了一团湿漉漉、看起来黏糊糊的白色物质,啪叽一声糊在了墙洞上。
觉得不够牢固,他又掏出了几根五颜六色的塑料吸管,插在泥巴里作为“钢筋”。
接着,他觉得颜色不好看,翻找一阵,找出了一些亮晶晶的糖纸和几个瓶盖,点缀在泥巴表面。
最后,他似乎觉得还缺了点什么,思考片刻,从肚子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已经不会动了的玩具橡胶章鱼,郑重其事地嵌在了补丁的正中央,作为“守护神”。
完成这一切后,派大星看着自己“杰作”——那是一个由不明粘液、塑料吸管、糖纸、瓶盖和橡胶章鱼组成的、色彩斑斓、造型抽象、散发着微妙气味的“补丁”,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手,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一定能得到赤赤的夸奖。
他兴冲冲地跑到赤红身后,用粗哑的嗓子邀功:
派大星“赤赤!赤赤!你看!我把那个洞补好了!这样就不会漏风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赤红从沉思中被惊醒,他皱着眉,回身看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所谓的“补丁”上时,即便是以他龙族始祖的见多识广和近乎永恒的心境,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那玩意儿……与其说是补丁,不如说是对“修补”这个词的亵渎,是对秩序和美学的终极侮辱。
那团不明白色物质还在缓缓向下流淌,糖纸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廉价的光,那只橡胶章鱼死不瞑目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瞪”着他。
赤红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出青白色。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种混合着荒谬、无力、以及想要毁灭点什么的冲动,在他胸腔里翻涌。
他看着派大星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蠢脸,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一个哲学问题——宇宙的终极意义,是不是就是为了诞生出派大星这种存在,来专门考验他尼德霍格的忍耐底线?
赤红“……大胖呆。”
赤红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极致的平静,
赤红“你,立刻,把那堆……东西,清理干净。然后,面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动,也不许说话。”
派大星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变成了委屈和不解:
派大星“为什么?赤赤,我补好了洞……”
赤红“立刻!”
赤红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不容置疑的龙威,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派大星被吓得一哆嗦,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但求生欲让他还是扁着嘴,慢吞吞地开始去抠那个刚刚被他粘上去的“杰作”。
而赤红,则疲惫地(精神上的)转过身,再次望向窗外。
他开始觉得,寻找“源初之茶”的过程,可能远比他预想的要……漫长和艰难。
尤其是在带着这么一个“因果律级别的麻烦”的情况下。
与此同时,武装侦探社内,气氛却远比这间废弃洋楼要凝重得多。
福泽谕吉端坐在主位,听着太宰治用一种难得严肃、省略了大部分玩笑和夸张修饰的语气,汇报着在茶室的遭遇。
当听到「人间失格」对那个名为“赤红”的男子完全无效时,就连一向沉稳的福泽社长,眼神也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福泽谕吉“确认无效?”
福泽谕吉沉声问道。
太宰治“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确认哦,社长。”
太宰治摊了摊手,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太宰治“不仅仅是无效,我的能力在接触他的瞬间,感觉就像是……掉进了黑洞,连一点反馈都没有。那种感觉,很奇怪,很……”
他搜寻着合适的词汇,
太宰治“……空无。”
国木田独步在一旁补充了他看到的景象:杯盏震颤、空气凝滞、以及那只会说话、思维跳脱的粉红色海星。
江户川乱步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他翠绿色的眼睛,手指间夹着一片薯片,却没有吃,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丝……兴奋?
江户川乱步“原来如此……‘龙’吗?而且是位阶高到无法想象的‘龙’呢。”
乱步轻声说道,语气笃定,
江户川乱步“不是异能造物,是更古老、更本质的存在。至于那只海星……唔,看不懂,完全看不懂,就像一团乱麻,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有趣,太有趣了!”
连名侦探都无法完全看透的存在?侦探社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福泽谕吉“他们的目的?”
福泽谕吉问道。
太宰治“目前看来,那位‘赤红’先生似乎对横滨本身没有兴趣,更像是在寻找什么……具体不明。但那只海星,是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
太宰治分析道,鸢色的眼眸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太宰治“而且,港口黑手党那边,恐怕很快也会得到风声。”
一个无法被「人间失格」制约的、疑似拥有毁灭级力量的非人存在,以及一个无法预测的混沌源头。
他们的出现,对于刚刚因为“人虎”中岛敦的加入而微妙的横滨平衡而言,无疑是一颗足以颠覆一切的炸弹。
福泽谕吉“监视,但避免冲突。”
福泽谕吉最终下达了指令,目光扫过社内成员,
福泽谕吉“在弄清他们的意图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太宰,这件事由你主要负责。”
太宰治“了解~”
太宰治笑眯眯地应下,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对那位赤红先生,以及他身边那只神奇的海星,可是充满了“深入交流”的欲望呢。
横滨的暗流,因为龙与海星的降临,开始加速涌动。
而风暴的中心,此刻却正在为一堵被糟蹋的墙和一只委屈的海星,弥漫着一种诡异又无奈的“家庭”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