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后的日子在新生儿特有的作息中循环往复。小女儿取名池念安,取平安顺遂之意,小名安安。她比哥哥当年更娇小,也更敏感,稍有不如意便用嘹亮的哭声宣告自己的存在。
池骋在医院住了几天便坚持回家。他身体恢复得比上次慢些,剖腹产的刀口和孕期过度拉伸的肌肉带来持续的疼痛和不适。但他回家的意志很坚决,你知道,他是想念念江,也想让一家人尽快团聚。
回家的场景带着一种混乱的温馨。
池念江早就等在门口,看到被包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妹妹时,他瞪大了眼睛,好奇又有些胆怯,躲在你的腿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张望。
“念江,来看看妹妹,这是安安。”你蹲下身,鼓励着他。
池骋坐在轮椅上(医生嘱咐初期尽量减少站立),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温和。他对着儿子招招手:“过来,念江。”
小家伙犹豫着,一步步挪过去。池骋示意你将安安抱低一些,让念江能看清。
“她是妹妹,安安。”池骋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比平时低沉柔软许多,“以后,你就是哥哥了,要保护她,就像爸爸保护你一样。”
念江看着那个闭着眼睛、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小不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一下安安的脸颊,然后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抬头看你们,眼睛里闪着新奇的光。
“妹妹,小。”他总结道。
然而,哥哥的新鲜感很快就被现实冲淡。安安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几乎哭闹了一整夜。你抱着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池骋躺在卧室床上,刀口疼得他无法起身,听着外面的哭声和你的脚步声,眉头紧锁,满脸都是无能为力的焦躁和心疼。
第二天清晨,当你顶着黑眼圈,抱着终于睡着的安安回到卧室时,看到池骋正试图自己撑坐起来,额上因为用力而沁出冷汗。
“你别动!”你赶紧上前制止他。
“我一晚上都没能帮你……”他声音沙哑,带着挫败感。
“你好好恢复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你把安安小心地放在他身侧的婴儿床里,扶着他慢慢躺好,“你看,安安睡着了,念江也还没醒,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但休息是奢侈的。念江醒来后,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那个只会哭和睡的小东西吸引走了,他开始表现出不满。吃饭时故意打翻牛奶,玩耍时大声叫嚷试图引起注意,甚至在你给安安喂奶时,会跑过来用力拉你的衣服。
你感到精疲力竭,池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急如焚。一天下午,当念江又一次因为你不陪他拼图而发脾气大哭时,池骋忍着刀口的疼痛,慢慢从床上坐起,走到客厅。
他没有责备念江,只是对你说:“把念江给我。”
你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我坐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对还在抽泣的儿子伸出手,“念江,到爸爸这里来。”
小家伙委屈地扑进他怀里。池骋小心地避开腹部伤口,将儿子圈在臂弯里,拿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拼图碎片。
“念江,你看,”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异常耐心,“这个形状,是不是应该放在这里?”
念江吸着鼻子,注意力被转移了。
池骋就这样,靠着沙发,用缓慢的语速和动作,陪着儿子拼完了整幅图。过程中,他时不时会因为伤口的刺痛而微微蹙眉,但始终没有流露出不耐烦。
拼图完成,念江高兴起来,忘了之前的委屈。池骋摸摸他的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念江,爸爸知道你有点不开心。因为妹妹很小,需要很多照顾,就像你小时候一样。但爸爸和妈妈对你的爱,一点都没有少。你是哥哥,是我们第一个宝贝,永远都是。”
他顿了顿,指了指卧室方向:“而且,你看妹妹那么小,什么都不会,多可怜。她需要强大的哥哥来保护她,对不对?”
念江似懂非懂,但“强大的哥哥”这个称呼显然取悦了他。他用力点头,之前的抵触情绪消散了大半。
这一幕让你眼眶发热。你知道池骋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维系着这个刚刚扩容的家的平衡与温暖。
夜晚,终于将两个孩子都哄睡。你回到卧室,池骋靠在床头,脸色疲惫,眼神却清亮。他向你伸出手。
你走过去,握住他微凉的手,在他床边坐下。
“累坏了吧?”他轻声问,拇指摩挲着你的手背。
你摇摇头,看着他苍白却柔和的侧脸,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心疼,也有深深的感动。“你今天……伤口很痛吧?”
他扯了扯嘴角:“还好。”他沉默了一下,目光望向并排睡着的儿子和女儿,声音低沉而坚定,“现在,我们是一家四口了。”
简单的几个字,承载了所有的艰辛、付出与满足。
“嗯,”你靠在他未受伤的肩膀旁,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一家四口。”
窗外月色宁静,室内,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交错,像是最动听的夜曲。
日子在奶瓶、尿布和两个孩子交替的哭闹与嬉笑声中翻滚向前。池骋的刀口渐渐愈合,体力也慢慢恢复,但照顾新生儿和应对三岁大宝的双重任务,依旧让这个家像个高速运转的小型战场。
安安似乎是个高需求宝宝,比哥哥当年更黏人,睡眠也更浅,常常需要人抱着才能安稳入睡。而池念江在经历了最初的适应期后,虽然接受了妹妹的存在,但三岁男孩充沛的精力和对父母关注的渴望,丝毫不减。
你几乎分身乏术。常常是刚把哭闹的安安哄睡,放进婴儿床,那边念江又因为争抢玩具或者一点小挫折而大哭起来,瞬间就把妹妹惊醒,于是哭声二重奏响彻整个房间。
池骋看着你眼下越来越深的青黑,眉头越皱越紧。他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无法像以前那样承担大量的体力活,这让他感到一种无力的焦躁。
一天下午,你正试图同时给嗷嗷待哺的安安喂奶和安抚因为积木倒塌而发脾气哭闹的念江,忙得满头大汗,几乎崩溃。
池骋沉默地走过来,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抱起念江哄劝,而是缓缓地、有些吃力地在地毯上坐下,就坐在那堆倒塌的积木旁边。
他拿起两块积木,没有看还在抽泣的儿子,而是用一种平静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语气说:“这座城堡,地基不稳,所以风一吹就倒了。”他慢条斯理地开始重新搭建,动作因为顾忌伤口而显得有些迟缓,却异常稳定。
念江的哭声渐渐小了,被爸爸的动作吸引。他好奇地看着池骋将积木一块块垒高,这次底座搭得又宽又稳。
“看,”池骋搭好一个稳固的塔楼,才抬眼看向儿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这样,就不容易倒了。念江要不要试试?”
小家伙忘了刚才的委屈,抹了把眼泪,爬过来,学着爸爸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摆放积木。
另一边,安安在你怀里吃饱了奶,打了个小小的奶嗝,终于心满意足地睡着了。你轻轻将她放回小床,松了口气,一回头,看到池骋正耐心地指导着儿子,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
他没有大声呵斥,没有焦躁不安,只是用他此刻能做到的最直接的方式,分担了你的压力,也安抚了儿子的情绪。
那一刻,你忽然明白,所谓的“分担”,并非一定要是体力的等同。这种沉着稳定的存在,这种于混乱中创造秩序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晚上,等两个孩子都睡下,你累得几乎瘫在沙发上。池骋给你倒了杯温水,在你身边坐下,手自然地伸过来,帮你按摩着紧绷的肩颈。
“今天……辛苦你了。”他低声说,手法有些生涩,却足够用心。
你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肩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道,疲惫仿佛也消散了一些。“你也辛苦,伤口还没好利索,还要陪着念江闹。”
他沉默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没停。“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扛着。”他说得简单,却掷地有声。
随着安安一天天长大,家庭生活也逐渐摸索出新的节奏。池骋的身体彻底康复后,他开始更主动地介入。他会负责给念江洗澡,在浴缸里和儿子玩水玩得满地都是;也会在安安因为肠绞痛哭闹不休时,抱着她在客厅里彻夜踱步,哼着不成调的歌。
你发现,有了两个孩子的池骋,身上那种尖锐的棱角似乎被磨平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的沉稳和一种深植于生活的温柔。他依然会是那个在商务场合锋芒毕露的池总,但回到家,脱下西装,他就是那个会被女儿吐奶吐一身也只是无奈笑笑,会趴在地上给儿子当大马骑的普通父亲。
这天周末,阳光很好。你们带着两个孩子去公园。念江像脱缰的小马在前面奔跑,池骋推着婴儿车,里面躺着咿咿呀呀的安安。你走在他们身边,看着这一幕。
池骋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婴儿车里挥舞着小手的女儿,又抬头望向前方活力四射的儿子,再侧过头来看你。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鼻梁上的那颗痣显得格外沉静。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你的手。
掌心相贴的温度,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你知道,所有的忙乱、疲惫和偶尔的崩溃,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补偿。你们共同建造的这座名为“家”的城堡,或许时常充满“噪音”,但它的地基,正因为这些共同经历的琐碎与付出,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未来还长,而你们,一家四口,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