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丝织笼树林，苏暮雨策马在前，玄色衣袍下摆被风卷得翻飞，身后一骑上，苏琴雪脊背挺得笔直，背上的古琴“墨雪如歌”紧贴肩背，琴身素木被雨打湿，泛着温润的光，琴囊边角绣的青鸾纹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她按在琴首的指尖轻轻摩挲，指腹蹭过琴木上细微的纹路——这是苏昌河当年帮她修补琴身时，特意刻下的暗纹，说是“这样哪怕走散了，也能凭着纹路找到你”，此刻触着，心底竟泛起一阵微澜。
天边春雷骤响，苏暮雨座下黑马惊惶人立，他猛地收缰沉喝：“稳住！”待马儿平定，前方树影间立着的戴斗笠身影渐渐清晰，肩背的巨剑比寻常剑宽三倍，剑鞘铜环随呼吸轻晃，撞出细碎声响。
“昌离？”苏暮雨皱眉翻身下马，苏琴雪也同步落地，手依旧按在琴首，指尖悄悄攥紧——她认得这是苏昌河的弟弟，此刻见他拦路，心莫名提了起来，怕他带来的是苏昌河的坏消息，更怕要直面与苏昌河的立场对立。
苏昌离掀开斗笠，目光先落在苏琴雪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琴雪姐，好久不见。”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递过来时，指尖还沾着雨珠，“这是大哥让我给你的，他说……是你当年落在炼炉后山的东西，找了好多年才找着。”
布包入手温热，苏琴雪拆开时，指尖微微发颤——里面是支青鸾银簪，簪头的鸾纹与她琴中“青鸾”剑的纹样如出一辙，簪尾还留着一点细微的磕碰痕迹，那是当年她为了护苏昌河，被教习的鞭子扫到，簪子掉在地上磕的。她捏着银簪，指腹反复蹭过那道痕迹，忽然想起那年黄昏：炼炉后山的草叶染着金红，苏昌河蹲在草丛里帮她捡簪子，指尖沾着泥，却笑着说“琴雪，这簪子配你，等以后我们能走在阳光下，我给你打支纯金的，比这个还亮”。那时他的笑容比夕阳还暖，她以为只是少年随口的承诺，却没想到，他记了这么多年，连这点磕碰都没舍得磨掉。
“大哥让我拦住雨哥，实在不行就哭到你心软。”苏昌离的话拉回她的思绪，也让苏暮雨的声音冷了几分：“他想趁我不在，对大家长动手。”
苏暮雨缓缓抬伞，伞沿下的眼眸深不见底：“昌河觉得我不会杀你，可我杀过太多人，也有控制不住杀心的时候。”话音未落，他身影骤然消失在雨幕中，伞骨已抵在苏昌离颈侧。
苏昌离浑身绷紧，苏琴雪几乎是本能地拨动了“墨雪如歌”的琴弦——一声清越的琴鸣裹着霜气散开，没有杀意，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阻拦。她望着苏暮雨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急切：不是护着昌离，是怕苏暮雨真的动了手，日后苏昌河知晓，会一辈子记挂着这份隔阂。她太懂苏昌河了，表面看着狠绝，心里却把旧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若真因昌离结了怨，他定会比谁都难受。
“若我方才要杀你，你早死了。”苏暮雨收回伞骨，退到一旁时，瞥见苏琴雪发间悄悄别上的银簪——簪子在雨丝中泛着微光，与她素净的眉眼相映，竟让她平日里冷冽的气质柔和了几分。他忽然想起，当年苏昌河总对着这簪子发呆，说“琴雪戴这个最好看”，原来他一直没忘。
苏昌离瘫坐在地，抹着额头的汗嘟囔：“雨哥，你刚才不会真要杀我吧？”
苏琴雪没接话，只是抬手轻轻扶了扶发间的银簪，指尖触到簪头的鸾纹，忽然想起昨夜苏昌河来找她的模样。烛火映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他没说要拦着苏暮雨，只说“琴雪，你照顾好自己，别卷进来”，语气里的疲惫藏都藏不住。那时她便知，他早有计划，却始终没把她当作棋子，连托付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在意，怕扰了她青鸾使的身份，更怕让她为难。
“误会，只是觉得你太吵了。”苏暮雨的声音打破沉默，苏琴雪抬眼时，正撞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了然，她耳尖悄悄泛红，连忙移开视线，指尖又按回了琴首。
“琴雪姐，大哥说他没忘当年的约定！”苏昌离看着两人策马远去，忽然对着背影大喊，声音在雨幕中传得很远。
苏琴雪的背影顿了顿，没回头，却轻轻拨动了琴弦——琴音清越，裹着极淡的霜气，像是在回应。她知道，苏昌河没忘“走在阳光下”的约定，就像他没忘这支簪子，没忘当年在鬼哭渊里，她拖着受伤的腿挡在他身前，喊着“你们先走”。如今她成了人人敬畏的青鸾使，琴剑能覆千里霜雪，却还是会因他的一句话、一支簪子，乱了心绪。
马蹄声渐远，苏暮雨侧头看她，见她指尖还在轻轻摩挲琴弦，轻声道：“他还是老样子，藏着心思不直说。”
苏琴雪抬眼，雨丝落在她睫毛上，像极了当年鬼哭渊的晨雾：“他只是怕我为难。”风卷起她发间的银簪，鸾纹在雨里闪着微光，她忽然笑了——哪怕立场不同，苏昌河还是会把她的旧物好好珍藏，还是会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她，就像她的琴剑，能覆千里霜雪，却永远不会对着他出鞘。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