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琴雪,是暗河蛛影团的青鸾使,代号“雪域仙”。世人只见我抱“墨雪如歌”立霜雪,青鸾剑出鞘时寒芒漫野,便说我心如冰魄、不惹凡尘。可他们不知,我这颗藏在剑鞘与琴囊里的心,早被一个叫苏昌河的人,用十五年时光焐得温热,连风掠过琴弦的声息里,都缠着他名字的暖意。

十五年前的无名酒肆,盛着劣质酒水的涩与饥饿的凉。我缩在柴堆后啃冻硬的草根,胃里的空落像化不开的雾,余光忽然撞进个身影——苏昌河裹着辨不出原色的破布衫,头发乱似枯草,却将鼓囊囊的钱袋攥得指节泛白,连呼吸都轻得怕惊散了空气里的微光。
我一眼便懂他的心思。前两日我蹲在街角捡人丢弃的干馒头,他就在墙根下望着,眼神没有其他无名者的麻木,反倒藏着丝不易察觉的蹙紧,像怕风卷走我这株飘摇的草;方才他潜入酒肆,绕开同是苦命人的掌柜,专挑抢过我馒头的恶霸下手,指尖虽抖,动作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孤勇,像要为我撑起片小小的避风港。
没等细想,两把淬冷的匕首已揪住他的衣领,杀意如寒冬朔风,裹得人喘不过气。我凭着本能摸出柴堆里半块尖利的碎木片,朝杀手手背掷去——力道虽轻,却让那柄冷刃顿了一瞬。
苏昌河猛地睁眼,看见我的刹那,他眼底晃过一丝怔忪,嘴唇轻启似要唤些什么,却又忽然收住,半晌才吐出“琴雪”二字,声线软得像落了片初春的雪,怕碰碎了眼前这缕微弱的相逢。后来苏暮雨才说,前一日他见苏昌河蹲在酒肆外,听两个女无名者低语“女子心细,最忌轻慢”,便悄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留这声郑重的“琴雪”,落在我心尖。
自那以后,他唤我的每一声“琴雪”,都像浸了蜜的月光,轻软却滚烫。有次他被杀手踹倒在地,钱袋滚出碎银,混着他手背上的血珠,我跑过去捡,他却反手塞回我掌心,耳尖红得似染了晚霞:“琴雪,这钱……给你买糖吃。”我知这是他用险换来的,想推回去,他却按住我的手,眼神亮得似落了星子:“拿着,甜的,能压下饥寒。”
炼炉的日子比酒肆更苦,漏风的破草棚挡不住寒夜,饥饿总在夜半时分缠上眉梢。有次苏昌河为抢一块糖,与两个比他高半头的无名者争执,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渗着血,却将那块用布裹得严实的糖揣在怀里,一路护着带给我。“琴雪,快吃,别让旁人见了。”他说着,自己的肚子却轻轻咕咕作响,又赶紧别过脸,假装未曾听见——那份笨拙的隐瞒,比糖更甜。
我悄悄绣了块带银铃的绢帕,每次给她塞省下的半块干粮,都用这帕子裹着:既怕干粮凉了,也怕他在炼炉的迷雾里走散,银铃一响,他便能循着声寻到我。他接帕子时总笑,指尖不经意蹭过我的手,我像被暖火烫到似的缩回,只说“顺手多带的”。可后来才知,这块帕子他贴身带了十五年,连成了“送葬师”,执行任务时也揣在贴身处,银铃轻晃的声息,成了他心底记挂我的印记。
他成了暗河闻名的狠角色,“送葬师”的名号让人心生忌惮,可对我,依旧是当年那个会留糖的少年。在九霄城胭脂铺前,见闺阁女子围着他低语倾慕,我指尖悄悄攥紧琴囊,他却似背后长了眼,收了对旁人的狡黠,大步走来揽住我肩:“该走了。”语气里的温柔,像给我独留的月光。
还有次谢家因忌惮他的野心,用见血封喉的毒暗算他。他倒在地上意识模糊,看见我跑来,第一反应不是求护,而是伸手将我往身后推。我没躲,蹲下来背起他往神医住处跑,五十里山路,鞋底磨穿了,脚底板满是血泡,却不敢停一步。他趴在我背上,迷迷糊糊唤“琴雪……糖……”——哪是想吃糖,分明是想拿旧时光里的甜,驱散我眼底的慌。
如今我坐在蛛巢廊下,袖中藏着他刚带回的桂花糕,油纸还留着他身上的温度。他去查屠我村子的真相,没说什么,却把我的执念,当成了他的心事。夜风拂过琴囊,“墨雪如歌”的弦轻轻颤动,声息软得像他当年唤“琴雪”的语气,连空气里都浸着甜。
或许我们永远不会说“喜欢”,可那又怎样?他曾在暗河泥沼里为我留糖,如今成了“送葬师”,仍把温柔独留于我;我曾躲在他身后,如今能与他并肩握剑。霜雪再冷,只要等他回来分食桂花糕,便暖得很——十五年的时光,琴音与他的名字缠在一起,成了我暗河岁月里,最重要的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