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三年，十月十七日，凌晨三点。
腾龙科技，项目部A区，只剩下我工位上的灯还孤零零地亮着，像茫茫夜海里唯一一盏即将燃尽的灯塔。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无声地跳动着，映在我布满红血丝的眼里，已经有些模糊。连续第三十天了。这一个月，我吃在公司，睡在公司的次数，比回那个租来的十平米小窝还多。桌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个空咖啡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的咖啡因和疲惫混合的酸腐气味。
我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驱散那股几乎要将我吞噬的睡意。指尖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屏幕上最后一行代码终于完成。我颤抖着手，移动鼠标，点击了“保存并发送”。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框弹出来那一刻，我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猛地向后瘫倒在工学椅里，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嗓子眼发干，带着一股铁锈味。
完成了……这份关乎下个季度整个部门业绩的“曙光计划”项目计划书，我终于赶在最终截止日期前，把它做完了。
三十天的煎熬，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靠着冰美式和意志力硬扛。这期间，我见证了办公室窗外的天亮了一次又一次，也送走了无数批下班的同事。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即将空出来的项目部副总监的位置。
论资历，我在腾龙科技拼了五年，是部门的老人；论能力，几个核心项目都是我主导攻克的；论付出，这一个月我几乎把命都搭上了。总监上个月还拍着我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林默，好好干，这次机会很大。”
副总监的位置，应该就是我的了吧？只要这个计划书通过……
一股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在我几乎干涸的心田里重新燃起。我甚至开始幻想，升职加薪后，或许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可以把乡下的父母接来住几天，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就在我意识昏沉，快要在这椅子上直接睡过去的时候，办公区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几声刻意的哄笑和吹捧。
“胜哥牛逼啊！这回必须请客！”
“那必须的！地方随便挑，我爸刚给了我一张‘盛世华筵’的卡，听说那儿人均五千起！”
“卧槽！胜哥威武！”
是王胜。部门新来了不到三个月的关系户。
我勉强抬起头，透过工位隔板的缝隙看过去。王胜穿着一身明显价值不菲的潮牌，脚上的球鞋估计抵我两月工资，正被几个平时就喜欢围着他转的同事簇拥在中间，意气风发。他手里甩着车钥匙，钥匙圈上那个三叉戟标志晃得人眼晕。
“一个小项目而已，不值一提。”王胜嘴上谦虚，脸上的得意却掩不住，“主要还是张总监领导有方，我就是跟着学习学习。”
我认得他说的那个项目，一个边角料的小活儿，难度和重要性跟我刚完成的“曙光计划”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但他就能靠着这个“小项目”，天天在办公室里高谈阔论。
而我这一个月拼死拼活做的核心项目，他连边都没沾过。
心底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苗，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嗤啦一声，只剩下冰冷的白烟和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凭什么？
就凭他爹跟我们集团某个副总是战友？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不去听。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彻底淹没。先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等天亮了，一切也许就都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好像才刚合眼，就被一阵急促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窗外天已大亮，阳光刺眼。我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听筒里传来人事部李经理那标志性的、毫无温度的声音。
“林默，来一下三号小会议室。”
来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升职谈话吗？这么快？虽然计划书是完成了，但审批流程……
一股混杂着期待、紧张和巨大不安的情绪在我胸腔里冲撞。我用力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但镜子里的那个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胡茬凌乱，活脱脱一个刚从难民营里跑出来的难民。
“好，好的李经理，我马上到。”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向那间决定我命运的小会议室。
推开门的瞬间，我就感觉气氛不对。
会议室很小，只有李经理一个人坐在长桌的一头。他面前放着一份文件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待处理的报废品。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客气地让我坐下。
“林默，”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冰冰的，直接开门见山，“你的努力，公司是看在眼里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标准的、糟糕透顶的开场白。
“但是呢，”果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公司管理层经过综合考虑，认为王胜同志虽然年轻，但更有冲劲，视野也更开阔，团队凝聚力强，更符合公司未来发展的需要。所以，这次副总监的职位，决定由王胜来担任。”
轰——！
尽管有预感，但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我的天灵盖上。我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模糊。三十天的煎熬，五年的付出，所有的期望，在这一刻，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砸得粉碎。
凭什么？！！！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剧烈颤抖：“凭什么？李经理！我为公司拼了五年！这一个月我几乎没合过眼！‘曙光计划’是我一个人扛下来的！他王胜做了什么？除了会投胎，除了会拍马屁，他还会什么？！”
李经理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林默！注意你的态度！公司的决定是综合考量的结果，不是你能质疑的！王胜自然有他的优势和资源。你还年轻，眼光要放长远些，以后……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机会？狗屁的机会！”我彻底失控了，积压了太久的怨气如同火山喷发，我猛地站起来，双手狠狠砸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这不就是因为他有个好爹吗？！这他妈算什么公平！这么搞下去，这公司迟早要完！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吼出这句话，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耳朵里的嗡鸣声更响了，李经理似乎还在说着什么，斥责我，威胁我，说我被开除了，让我滚蛋……
但我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极致的愤怒、绝望和不甘，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刺穿了我的每一根神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个冰冷、机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脑海的最深处响了起来：
【检测到宿主强烈不甘情绪，符合“最强关系户”系统激活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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