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随即爆发出更强烈的热情和一丝如释重负：“好！好！小默，你就在公司等着！别动！叔叔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到！千万等着我！”
那语气，不像是一个身家千亿的集团董事长，反倒像个好不容易找到走丢孩子的长辈，急切得近乎失态。
“好……好的，苏叔叔。”我喉咙有些发干，只能讷讷地应着。
电话挂断了。
嘟…嘟…嘟…的忙音在小会议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死一般的寂静。
我缓缓放下手机，目光重新投向对面的李经理。他脸上的表情精彩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之前的嚣张、鄙夷、愤怒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的惨白。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那通电话，那个尾号六个8的号码，尤其是电话里那个极具辨识度的、属于苏文山的声音……这一切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固有的认知。
“李经理，”我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力量，“现在，我还需要‘立刻滚蛋’吗？”
李经理浑身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猛地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而谄媚：“林……林默……不，林先生！您看您这话说的……误会！都是误会！”
他手忙脚乱地拉开身边的椅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椅面，腰弯得几乎要鞠个躬：“您坐，您快请坐！站着多累啊！”
我看着他这副前倨后恭的奴才相，心里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荒谬。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吗？仅仅是一个电话，一个名头，就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我没有坐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我的离职手续……”
“办什么离职手续！”李经理声音猛地拔高，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林先生，您是我们公司的栋梁！副总监的位置，非您莫属！我这就去跟张总说，不，我直接去找总经理！王胜他算个什么东西！他给您提鞋都不配！”
我心中冷笑。栋梁？几分钟前，我还是他口中必须立刻清除的垃圾。
“不必了。”我打断他的表演，“腾龙科技这座庙太小，容不下我这尊……关系户。”我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读音，像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李经理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无地自容。
我没再理会他，转身，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门外，几个原本假装经过、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同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瞬间散开，躲回自己的工位，但无数道或好奇、或震惊、或畏惧的目光，依旧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我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我那位于角落的、堆满杂物和资料的工位。是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开始默默地收拾个人物品。一个用了多年的马克杯，几本专业书籍，一个小小的仙人掌盆栽……东西不多，却承载了我五年的时光。指尖拂过冰冷的显示器外壳，心里五味杂陈。这里曾洒下我无数的汗水和期望，如今只剩下屈辱和释然。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人说话，只有我收拾东西发出的细微声响。但我能感觉到，那些窥探的目光变得更加灼热，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在空气中振动。
“听到了吗？神龙集团……苏文山？”
“真的假的？林默他……”
“六个8的号码，那声音……我好像在财经新闻上听过！”
“王胜这次踢到铁板了！”
“李经理那脸，白的跟纸一样……”
王胜不在工位，大概是去哪个领导办公室“汇报工作”了。这反而让我松了口气，我现在没心情再看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就在我刚刚把最后几本书塞进纸箱时，办公区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伴随着低沉的惊呼声。
“快看楼下！”
“我的天！那是……”
“劳斯莱斯！幻影！还是三辆！”
人群像潮水般涌向靠窗的位置，挤在一起向下张望。
我也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向楼下。
只见公司大门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静静地停着三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线条优雅，车身锃亮，在阳光下反射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它们如同三头沉默的黑色巨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车前，站着几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身姿笔挺如标枪的司机，神情肃穆。中间那辆车的车门旁，站着一位穿着深色中山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虽然隔着十几层楼的距离，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卓然的气度和熟悉的轮廓……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是苏文山！他竟然真的亲自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高调！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尾号六个8的号码。
我接听起来。
“小默，叔叔到了，就在你公司楼下。”苏文山的声音带着笑意，穿透电波传来，“收拾好了吗？需要叔叔派人上去帮你拿东西吗？”
“不……不用了，苏叔叔，我马上下来。”我深吸一口气，抱起了桌上的纸箱。
纸箱很轻，里面只装着我寥寥无几的个人物品。但当我抱起它，转身走向电梯口时，却感觉脚步从未如此沉稳有力。
原本拥挤在窗边的人群，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通道。所有人，包括刚刚闻讯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的张总监，都用一种混合了敬畏、羡慕、难以置信的复杂眼神看着我，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李经理跟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搓着手，似乎想送送我，又不敢靠得太近。
电梯门缓缓打开。
我抱着纸箱，一步迈入。在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瞬，我看到了张总监那张煞白的脸，和李经理那副卑躬屈膝的滑稽模样。
电梯下行。
数字不断跳动。
我的心，也随着这下降的电梯，一起沉向一个未知的、但注定不再平凡的深渊。
苏文山……我的“叔叔”……
这一切，真的只是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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