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车刚驶进潮音镇,雨刷就开始了徒劳的摆动。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把海面和天空揉成一片模糊的灰,只有镇口那座锈迹斑斑的灯塔还勉强竖着,像根被潮水泡软的铅笔,在雨幕里晕出淡红色的光。
“林警官?我是赵屿,镇派出所的。”穿深蓝色警服的年轻人撑着伞跑过来,裤脚溅满泥点,“等你半天了,这鬼天气,海路昨天就封了。”
林野推开车门,海腥味混着湿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咳了两声。他刚从市局办完调职手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这通紧急电话拽到了这个地图上都快找不到的渔村。“失踪的人叫什么?”
“苏晚,女,28岁,上个月来的镇里,租了海边那栋老房子,说是要写小说。”赵屿把一份皱巴巴的报案记录递过来,“昨天早上有人看到她在礁石滩散步,之后就没消息了。她没带手机,钱包还在屋里,门窗都是从里面锁的。”
林野的手指在“门窗从内锁死”几个字上顿了顿。他抬头看向远处的海岸线,暗黑色的礁石在浪里若隐若现,像蛰伏的兽。潮音镇不大,一条主街从镇口延伸到码头,两边的房子大多是黑瓦白墙,墙根爬满青苔,不少门上挂着“渔家乐”的木牌,却都关着门——现在是休渔期,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镇里剩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
“谁先发现她失踪的?”
“房东,李阿婆。”赵屿领着他往主街走,雨水敲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晚租的是李阿婆的老房子,在灯塔旁边,平时李阿婆每天早上会给她送碗粥,昨天敲了半天门没反应,绕到后院一看,窗户也锁着,才报的警。”
老房子比想象中更破旧,木质的门楣上刻着模糊的“潮音居”三个字,门环上锈迹斑斑。李阿婆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块蓝布帕子,看见他们来,连忙站起来,眼眶通红:“林警官,您可一定要找到小晚啊,她是个好姑娘,昨天还跟我说要写咱们镇的故事呢……”
林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掏出证物袋,接过李阿婆递来的钥匙。门锁是老式的铜锁,插入钥匙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打破了什么沉寂。屋里很整洁,书桌上摊着一本笔记本,旁边放着半杯凉掉的茶,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叶片上还沾着水珠——应该是昨天早上浇过的。
“我们已经搜过了,没发现打斗痕迹。”赵屿跟在后面,声音压得很低,“除了这本笔记本,没找到其他跟她去向有关的东西。”
林野拿起笔记本,封皮是深蓝色的,边缘有些磨损。翻开第一页,是苏晚娟秀的字迹,写着“潮音镇纪事”。前面几页都是对镇里风土人情的记录,比如码头老郑的渔船修了多少年,王婶的鱼丸怎么做,直到翻到倒数第三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起来:
“9月12日,雨。今天在礁石滩看到一个男人,穿黑色雨衣,背对着我站在浪里。他好像在等什么,海浪打湿了他的裤脚,他也没动。我喊了一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脸很模糊,像是蒙着雾。”
“9月13日,阴。李阿婆说,礁石滩晚上不能去,十年前有个叫陈默的年轻人,就是在那儿失踪的,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找不到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9月14日,雾。我好像听到了歌声,从海上传来的,很轻,像是女人的声音。我走到窗边,看到灯塔的光在雾里晃,好像有个人影在灯塔下面……”
后面的字迹戛然而止,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被什么打断了。林野合上书,看向窗外。灯塔就在不远处,红色的灯光透过雨幕,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个跳动的问号。
“十年前失踪的那个年轻人,陈默,是什么情况?”
赵屿挠了挠头:“我那时候还没调来,听所里的老同事说,陈默是镇里的,当时25岁,在外地打工,回来探亲,也是一天早上出去散步后就没了消息。搜了半个月,海里、山里都搜遍了,没找到任何线索,最后按失踪人口结的案。”
林野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雨还在下,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轰隆”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海底低吼。他突然注意到,窗沿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划的,划痕的末端,沾着一点暗红色的东西。
“赵屿,把技术科的人叫来,这里有可疑痕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灰色外套的男人冲了进来,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满是焦急:“警官!我知道苏晚在哪儿!我昨天晚上看到她了!”
男人叫周宇,是镇里的医生,也是苏晚的朋友。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一杯热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昨天晚上大概十点,我从诊所回家,路过灯塔,看到苏晚站在灯塔下面,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我喊了她一声,她没回头,然后就跟着那个人走进雾里了。”
“你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了吗?”林野追问。
周宇摇了摇头,脸色更白了:“没看清,那人穿黑色的雨衣,戴着帽子,背对着我。但我记得他的鞋子,是军绿色的胶鞋,跟十年前陈默失踪时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和海浪声。林野看着桌上的笔记本,又看了看周宇苍白的脸,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两个失踪的人,相隔十年,相似的天气,相似的地点,还有那双一模一样的军绿色胶鞋——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在刻意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