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随歌的军营大帐,与凤清韵一路行来所见的奢华格格不入。
帐内陈设简练,甚至透着几分冷硬。兵器架擦拭得锃亮,一张巨大的牛皮地图铺在中央,上面散落着几枚代表兵马的标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皮革、铁锈与墨锭混合的气息,沉郁而肃杀。
主位之上,凤随歌并未着甲,只一身玄色常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柄镶着宝石的匕首,听到通传,眼皮都未抬一下。
“不在行辕待嫁,跑来我这军营重地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疏离,“若是为了你那好父皇,或是庄后娘娘当说客,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他这位妹妹,在他印象中,惯会装乖卖巧,心思都写在脸上,愚蠢得令人发笑。
凤清韵却仿若未闻。她步履从容,径直走到那张地图前,目光淡淡扫过其上错综复杂的势力标记。随行的侍女早已被她屏退,帐内只剩下兄妹二人,以及无声流淌的、近乎凝滞的空气。
“说客?”她终于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哥哥觉得,我是为何而来?”
凤随歌这才抬眸,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在她身上。眼前的少女,似乎有哪里不同了。依旧是那副绝丽的皮囊,可那双眼睛里,不见了往日的怯懦与算计,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惊。
他嗤笑一声,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为了你的锦绣前程?还是怕我坏了你和亲的好事,让你当不成锦绣的皇后?”
“皇后?”凤清韵轻轻重复,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痕,“那个被太后架空、被权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皇帝夏静炎?哥哥觉得,我会看得上?”
凤随歌把玩匕首的动作一顿。
凤清韵却已移开目光,落在地图上帝都的位置,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剖开他内心最深的隐秘:
“我来看的,是那个生母含恨而终,却只能在忌日独自酹酒的皇子。”
“是那个明明战功赫赫,却要被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丞相和他那毒蛇般的女儿压上一头的将军。”
“是那个眼睁睁看着凤砂国从上到下,被庄氏父女、慕容世家这些蠹虫啃噬,却碍于父子名分、碍于所谓大局,只能隐忍不发的……可怜人。”
“啪嗒。”
匕首掉落在牛皮地图上,发出一声闷响。
凤随歌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眼中杀意暴涨:“凤清韵,你找死!”
恐怖的威压如山般向凤清韵倾轧而去,足以让任何未经沙场的人心惊胆寒。
可她依旧站在那里,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甚至,她迎着他噬人的目光,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仰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近乎愉悦的光芒?
“杀意?这才有点意思。”她轻笑,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比那些虚与委蛇的蠢货,真实多了。”
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因被彻底看穿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如同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哥哥,何必自欺欺人?”她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精准地撬动他坚固的心防,“你恨你父皇的薄情昏聩,又渴望向他证明自己才是凤砂真正的未来。这并不矛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