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
他就靠坐在病床上,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他正在翻书的手指上,那手腕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像初春冻土里刚刚冒出的草茎,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杨博文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方母阿辞,博文来看你了
杨博文站在方母的后面,手里拎着一袋刚出炉的桂花糕——砚辞以前最喜欢吃的那一家。
可他却有些不敢踏出下一步
方砚辞听到声音后,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眼望向杨博文时,那双清亮如星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
方砚辞博文,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许久未说话的沙哑,像羽毛搔过心间
只一句话,便将杨博文一路上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土崩瓦解,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层水光不受控制的漫了上来。
他就那样坐在病床上,消瘦得几乎要被阳光穿透,脖颈和手腕伶仃得厉害,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空荡荡的罩在身上,像是一个……被小心翼翼拼凑起来的、白瓷做的人偶。
杨博文几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脑海里闪过的,是方砚辞和他一起爬长城的时候奔跑着也要牵着的手,是两个人一起在舞室练习时被汗水浸湿但依然挺拔的背脊,是他在舞台上弹着古筝,指尖流淌出美妙的乐章。
记忆中充满活力和生机的人和眼前这个仿佛一触即碎的剪影,残忍的重叠在一起
站在一旁的方母将两人之间的交流看在眼里,她只是轻柔的走到桌子旁,放下手中的保温桶
方母砚辞,你不是说想吃小学附近那个桂花糕吗,博文给你带来了
方母你们两个也好久没见了,坐着聊聊天吧
方母我去找医生问问今天还有什么检查
方母没有点破杨博文的失态,只是用一种自然的方式把空间留给了两个许久未见的小孩
她路过杨博文身边的时候,抬起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少年紧绷的臂膀,像一个无声的安慰,然后走到门口,轻轻地带上了门
“咔哒”
门合上的轻响像是一个信号
杨博文一直强撑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僵在原地,视线地落在方砚辞身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先一步尝到了自己滚烫咸涩的泪水。
方砚辞看着杨博文那向来挺直的背脊,此刻却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这比任何语言都更具象地告诉他,他昏迷的这一年,对于他的家人和朋友来说是何等漫长而残酷的煎熬
方砚辞博文……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方砚辞我在这里
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对杨博文最大的安慰
时间在两人的对话中悄然流逝
当方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杨博文虽然眼眶和鼻尖还带着哭过的薄红,但神情已经自然了许多。他正轻声地跟方砚辞分享着最近自己身边发生的趣事。
方砚辞靠在枕上,安静地听着,苍白的唇角含微微扬起。那个身影,与她记忆深处某个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合了
几年前,小小的砚辞也是这样靠在床的枕头上,怀里抱着柔软的玩偶,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仰着头,无比认真地听着她讲述故事。那时,他的嘴角也是这样微微扬着,眼中满是对她的信赖。
方母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容,这才走进病房,
方母博文
方母阿姨刚刚问过医生了,砚辞恢复得不错,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方母明天周一,你还要上学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你妈妈已经在楼下等你了,等砚辞出院后,我们两家再好好聚一下
杨博文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连忙站起身来
杨博文好的,阿姨
他转身看向方砚辞,有些不舍,但想到方砚辞说不久后会回学校,两个人又可以一起上下学,心情又好了起来
杨博文那我先回去了……
杨博文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找你聊天
方砚辞嗯
方砚辞点了点头
方砚辞路上小心,回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杨博文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又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快步走回床边,塞进方砚辞手里。
是一颗包装有些幼稚的水果糖。
杨博文下次吃药完可以含着
说完,就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离开。
方砚辞低头,看着掌心里那颗亮晶晶的糖
窗外,暮色渐合。
窗内,他慢慢收拢手指,将那颗糖,和那份滚烫的心意,一起紧紧握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