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回到了霞谷。
他像往常一样速滑,无需振动斗篷,速度也飞快如箭。
赛道终点的欢呼声海啸般涌来,将他淹没。无数光之子向他伸出手,高呼“冠军”二字。冰面上反射的阳光晃得让人睁不开眼,和过去千百次的胜利如出一辙,热烈,辉煌,完美无瑕。
但卡卡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站在台上的他习惯性地举起双手,向人群挥了挥,脸上挂着那副常有的灿烂笑容。可那笑,却没能抵达眼底。
他的思绪不在这。
还留在那片昏暗,腐朽的土地上。
那与黑龙搏杀的身影,像一道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他的脑海深处。审时度势的躲闪,毫不拖泥带水的反击,不带一点多余修饰的动作,一遍遍在他眼前回放。
那不是技巧,是本能。从暮土练就出来的生存本能。
“有趣……”
卡卡在如雷的欢呼声中,无声动了动嘴唇。
他甚至能在霞谷洁净的气流里,幻觉地嗅到那股,来自暮土铁锈般的独特气息。那味道让他皱眉,却又忍不住回想。
尤其是龙骨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那其中,不是单纯的厌恶,也不是被人闯入领地的愤怒。像……像什么呢?卡卡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
“卡卡!你今天飞得棒极了!”霞谷的双子之一,平菇滑铲,笑着朝他猛地抱过来,揽着他的肩膀,“不过,最后那个冲刺,你收力了?”
卡卡回过神,面对自己的哥哥,笑容变得真实了些。“想了点别的事。”他随口应付。
“别的事?”平菇好奇地凑过来,“什么事比滑雪还重要?”
他围着卡卡绕了一圈,思索道:“最近霞谷也没什么事啊。”似是想到了事,他噢了一声:“难道你在想暮土里,那个有去无回的禁地?听说最近那边的连风都变得更危险了。”
危险?
卡卡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不动声色地看向平菇:“暮土?”
他故意放松语气,却不知起了反效果,带上以往从未出现的一丝焦急。
“长老会上的通知啊,”平菇当作没看见,理所当然地指了指霞光城中央的光幕,“他们说暮土边境的黑暗能量有变,最近异常活跃。”
卡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行警告的符文正在光幕上缓缓滚动。
“还让我们没事别靠近。”平菇浮在空中,斜躺着仰天感慨,“开玩笑,暮土那些家伙,一个个像狼似的,我和他们天生气场不合,就算不提醒我也不会去。”
狼?
是了,龙骨就像一头习惯了黑暗的孤狼。看向他的眼神就像,被人看到了它舔舐伤口,最狼狈的一面而产生的屈辱感。
原来是炸毛了吗?卡卡想到这不由地笑了一声。
平菇看面前皱了眉又笑起来的少年,打趣道:“叫你逃会,连这事也不知道。说吧,又去哪玩了?”
“没去哪,随便走了走。”卡卡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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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暮土要塞深处。
龙骨立于最高的瞭望台上,俯瞰着他死寂的领土。狂风卷起黑色的沙砾,狠狠拍打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沙沙的哀鸣。这是他听惯了的,唯一的音乐。
但今天,这音乐里混入了一些不和谐的杂音。
那个白发少年嚣张的笑容,和他那句轻佻的“比我想象的更有趣”,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扎在他的神经上,让他坐立难安。
“有趣?”
龙骨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上次战斗后脸上留下的伤痕被风吹得隐隐作痛。
那不是挑衅,不是挑战。而是一种……平等的、带着玩味的探究。仿佛他引以为傲,用无数伤疤和战斗换来的实力,在对方眼里,只是个新奇的玩具。
这种感觉,比任何直接的挑衅都让他感到屈辱。
龙骨试图用绝对的命令和冰冷的职责,将那道饶人的“白光”彻底逐出脑海。他逼迫自己去审视防线,去追踪黑色巨龙的动向,去思考下一次黑暗植物腐化潮的对应策略。
可无论如何,那个脸上带着血,张狂的笑容都会毫无预兆地跳出来。自动浮现卡卡那惊鸿一瞥,那快准狠的下手动作,如艺术般的精准踢击。
他听到风声,那风声里似乎夹杂着光翼高速振动时发出的、清脆的嗡鸣。
烦躁。
前所未有的烦躁。
“统帅。”
一个笼罩在黑袍里的声音无声出现在他的身后,单膝跪地。
龙骨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坚硬的石头。“说。”
“边境哨站传来消息,断裂神殿东侧区域的能量波动有增强的迹象。我们……要加派人手吗?”
断裂神殿。
龙骨的瞳孔猛地一缩。那正是他遇到少年的地方。
“加强禁地所有区域的巡逻。尤其是东侧。”他的命令不带一丝感情,想淬了冰的刀子,“防线再往外推一千米,再有擅闯者……”
他停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卡卡那双钴蓝色眼睛。
“……尤其是,”他加重语气,声音压得更低,“来自霞谷的,无需警告,直接驱逐。”
下属的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片刻,似乎对这个命令的严苛程度感到意外,但仍恭敬的低头回应:“是,统帅。”
得到回复后,下属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瞭望台上又只剩下龙骨一人。
他下达了命令,封锁了边界,试图用物理的方法将那道光彻底隔绝在外。可他知道,这一点也没有用。
那个印记,已然刻下。
他缓缓抬起手,指腹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摸到了伤疤,那个位置,曾被卡卡的目光长久地注视过,仿佛还残留着一种灼烧的触感。
龙骨猛地收手,如同被这种灼烧烫到。
他转身,大步走下,沉重的军靴踏在石阶上,发出规律而压抑的“咚,咚”声,正如他此刻无法平息的心跳,“扑通,扑通”。
他需要一场战斗,一场酣畅淋漓,能流血,能让他忘记一切的战斗。
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暂时忘记那道闯入他世界,该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