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镇的三月总裹着层湿软的风,桃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被往来的布鞋碾出淡粉的印子。南忆春坐在自家茶馆二楼的窗沿上,腿悬在半空晃悠,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眼睛却盯着巷口那棵老槐树——程庭序每天放学,都会从树下走过。
“忆春!把账本给妈递下来!”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南忆春应了声,指尖却没动。她看见老槐树下出现个熟悉的身影,蓝白校服的袖口卷到小臂,背着半旧的书包,正是程庭序。可他身边还跟着个人,是隔壁班的女生,手里捧着本物理练习册,正仰头跟他说着什么,程庭序微微偏头听着,嘴角似乎勾了下。
南忆春的心像被桂花糕的糖渣硌了下,发涩。她和程庭序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小时候他会把钓来的第一条小鱼塞给她,会在她被狗追时把她护在身后,会蹲在茶馆后门的石阶上,陪她数蚂蚁数到天黑。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时间开始分给别人了?
她把桂花糕扔回盘子里,抓起账本往楼下跑。经过程庭序身边时,她故意把脚步放得很重,书包带甩到他胳膊上也没道歉。程庭序回头看她,眉头皱了皱:“南忆春,你跑这么快干嘛?”
“关你什么事。”她头也不回,声音硬邦邦的。进茶馆时,她瞥见程庭序还站在原地,那个女生已经走了,他手里捏着那本物理练习册,眼神落在她的背影上,有点复杂。
晚上写作业时,南忆春总静不下心。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桃花,最后都被她涂成了黑团。她想起上周模考,她的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空着,程庭序明明知道她卡在那里,却只在放学时丢给她一张写满步骤的草稿纸,连句“哪里不懂”都没问。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会把她的错题本拿过去,一道一道讲,直到她点头说懂了为止。
“咚咚。”敲门声响起,南忆春以为是妈妈,头也没抬:“进来。”
门被推开,却传来程庭序的声音:“你妈让我给你送碗绿豆汤。”
南忆春手一顿,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她没回头,也没说话。程庭序把碗放在桌角,沉默了会儿,轻声说:“下午那个女生,是问我物理题的,她爸住院了,没时间上补习班。”
“哦。”南忆春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刻意的冷淡,“程庭序,你现在可真热心,连隔壁班的人都管。”
程庭序没接话,他看着桌上涂满黑团的草稿纸,又看了看南忆春紧绷的后背,喉结动了动:“你数学最后一道题,是不是还没懂?我给你讲……”
“不用了。”南忆春猛地转过身,眼眶有点红,“程庭序,你别总这样行不行?你想帮别人就帮,不用跟我解释,也不用再管我。”
她其实想说的是,你能不能只对我一个人好?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刺人的话。程庭序的脸色白了点,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拿起空碗,低声说:“那你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
门关上的瞬间,南忆春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讲理,可她控制不住。程庭序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专属”,她习惯了他的目光追着自己,习惯了他的耐心只给她一个人,现在有人分走了这些,她像被人抢了糖的小孩,又委屈又恐慌。
第二天早上,南忆春故意比平时晚起了半小时,就是不想跟程庭序一起上学。可走到巷口时,还是看见他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两个肉包,看见她来,把其中一个递过来:“你妈让我给你带的。”
南忆春没接,径直往前走。程庭序跟在她身后,手里的肉包一直举着,直到包子的热气渐渐散了,他才收回手,默默放进了自己的书包。
那天放学,南忆春在茶馆后门的石阶上看见了程庭序。他蹲在那里,手里捏着片桃花瓣,看见她来,抬头笑了笑,那笑容有点涩:“忆春,我们是不是很久没一起去河边了?”
南忆春的心软了下,刚想点头,就听见程庭序的妈妈在巷口喊他:“庭序!快回家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就要去市里了!”
南忆春的脚步顿住了,血液好像瞬间凝固了。她看着程庭序猛地站起来,脸上满是慌乱,他想说什么,却被妈妈催着往家走。经过她身边时,他只说了一句:“忆春,等我回来给你讲题。”
那是程庭序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早上,南忆春跑到程庭序家时,院子里已经空了,门上贴着张纸条,是他的字迹:“忆春,我走了,你要好好学习,别总闹脾气。”
没有地址,没有电话,甚至没有一句“再见”。南忆春捏着那张纸条,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三月的风吹过,桃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像在安慰她,可她却觉得比冬天还冷。
她想起程庭序昨天举着肉包的样子,想起他蹲在石阶上捏着桃花瓣的样子,想起他说要带她去河边的样子。原来有些告别,从来都不会提前打招呼,有些青梅竹马的缘分,也会在某个春天,悄无声息地断了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