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台灯的光晕在信纸上投下暖黄的圈，张桂源握着笔，指尖悬在纸页上方许久，终究没能写下第二行字。窗外的月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书桌一角，连同那颗被他攥得温热的橘子糖，都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他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折成方块，放进抽屉最深处，和那本还没来得及给沈栾清看的建筑草图册放在一起。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的画面——她踮脚挥手时扬起的马尾，递水时指尖的温度，还有那句带着期待的“以后你设计的房子，我来写里面的故事”。这些碎片像撒在黑夜里的星光，明明灭灭，却足够照亮他整个少年心事。

第二天清晨，张桂源特意提前十分钟到了教室。沈栾清还没来，她的座位空着，桌面整洁得只剩下一本摊开的语文课本，页角夹着一片干枯的栀子花瓣。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那片花瓣，就听到了熟悉的轻脚步声。

“早啊，班长！”沈栾清抱着书包走进来，脸上带着刚跑完步的红晕，额前碎发沾着细密的汗珠。她把书包放进抽屉，自然地坐到座位上，侧过头冲他笑，“昨天的橘子糖好吃吗？我还有好多，下次给你带别的口味。”

张桂源猛地收回手，耳尖瞬间热了起来，连忙点头：“好、好吃，谢谢。”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假装翻看数学课本，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混着晨露气息的栀子香。

日子在刷题与偶尔的闲聊中悄然溜走，两人之间的默契渐渐滋生。沈栾清的数学成绩稳步提升，每次拿到试卷，都会第一时间转头冲张桂源比个胜利的手势；而张桂源也习惯了在晚自习时，悄悄把温好的牛奶放在她桌角，看着她发现时眼里闪过的惊喜。

期中考试前的周末，学校组织了一次月考冲刺答疑。教室里人不多，沈栾清抱着一摞习题册坐到张桂源旁边，笔尖在纸上轻轻敲着：“班长，这道圆锥曲线的题，我还是不太懂辅助线怎么画。”

张桂源凑近了些，两人的肩膀几乎碰到一起。他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画图，声音压得很低：“你看，这里要连接焦点和准线的垂足，利用定义来转化……”沈栾清听得认真，呼吸轻轻拂过他的手臂，让他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答疑结束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张桂源撑起伞，自然地对沈栾清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雨丝细密，伞面不大，张桂源刻意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就湿了。沈栾清察觉到，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反而笑着说：“班长，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雨，总觉得雨水能把所有不开心都冲掉。”

“那现在呢？”张桂源问。

“现在也喜欢，”她抬头看他，眼睛在雨雾中显得格外明亮，“尤其是和你一起走在雨里的时候。”

张桂源的脚步顿住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热。他转头看着她，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透明的帘幕。他想说些什么，想把藏在抽屉里的信交给她，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沈栾清收起伞，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的硬糖，塞进他手里：“这个给你，谢谢你送我回来。”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像雨水落在皮肤上的触感。

“明天见。”沈栾清挥挥手，转身跑进了楼道，白色的裙摆消失在拐角处。

张桂源站在雨中，握着那颗草莓味的糖，半边肩膀已经湿透，却感觉不到冷。他看着女生宿舍楼上亮起的灯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现在就冲上去，把心里的话都告诉她。

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他想，等期中考试结束，等他把那封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的信完善好，再郑重地交给她。

他转身走进雨幕，口袋里的糖被体温焐得温热，草莓味的甜香漫开来，像极了此刻他心里的感觉。只是他没注意到，沈栾清在楼道的窗户后，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诊断单，上面的字迹被泪水打湿，有些模糊不清。

回到宿舍，张桂源把草莓味的糖纸小心翼翼地收好，又一次铺开信纸。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写下了第二行字：“沈栾清，今天的雨很好，和你一起走的路，比任何时候都要长。”

他不知道，沈栾清此刻正坐在宿舍的书桌前，对着一张空白的信纸发呆，眼眶通红。而那封他精心准备的信，终究还是没能如期送出——命运的雨，已经悄悄淋湿了他们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