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走廊传来碗碟磕碰的声响。
迟娇娇睁开眼,听见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门缝底下塞进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半碗温热的粥。
送饭的人脚步声很重,和之前那个干瘦男人不一样。
她坐起来,端起碗喝了一口。米粒很少,汤水清澈见底。
门外传来压低嗓门的说话声。
“那丫头片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嘘!别乱说...”
“怕什么?猴五不就是给她办事才没的?要我说,就是她害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
迟娇娇放下碗,碗底磕在桌上发出轻响。
午后,苏昌河推门进来时,她正对着墙壁发呆。
迟娇娇“今天的粥比往常稀。”
苏昌河在桌边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苏昌河“膳房换了人管。”
迟娇娇“因为猴五的事?”
苏昌河“因为他不懂规矩。”
苏昌河“也因为你给了不该给的机会。”
迟娇娇转过头来
迟娇娇“我若非要给呢?”
苏昌河“那就得有本事护住你给出去的东西。”
苏昌河语气平淡
苏昌河“就像我护着你一样。”
这话让迟娇娇愣住了。
迟娇娇“你护着我?”
苏昌河“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没人敢动你?”
苏昌河轻笑一声
苏昌河“就凭你手里那把钝匕首?”
迟娇娇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刀柄已经被手心捂得温热。
迟娇娇“我能出去走走吗?”
苏昌河挑眉“不怕被人扔进乱葬岗了?”
迟娇娇“你会让我被扔进去吗?”
这次轮到苏昌河怔住了。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起来
苏昌河“走吧。”
这是迟娇娇第一次在白天走出那间屋子。阳光从石缝漏下来,刺得她眯起眼。
几个正在打水的妇人看见她,互相推搡着躲开了。有个孩子好奇地探头,被母亲一把拽回屋里。
迟娇娇“他们怕我。”
苏昌河“怕的是我。”
苏昌河“你还不够格。”
走到水井边,一个打水的少年手一滑,水桶砸进井里。他慌张地看向苏昌河,脸色发白。
迟娇娇走过去,捡起井边的绳子,三两下打好结,利落地抛进井中。手腕一抖,满满一桶水就被提了上来。
少年呆住了。
少年“谢谢...”
他小声说,不敢抬头。
回到屋前,苏昌河停下脚步
苏昌河“现在明白了?我给你的不只是这把匕首。”
他转身要走,衣袖却被拽住。
迟娇娇仰头看着他
迟娇娇“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苏昌河低头看着那只拽住他衣袖的手,很小,但很用力。
苏昌河“因为有趣。”
他轻轻抽回衣袖
苏昌河“看你这样的小东西能长出什么样的獠牙,很有趣。”
他走了,留下迟娇娇站在门前。
屋檐滴水落在石板上,嗒,嗒,嗒。
连着几天,送来的粥都稀得能照见人影。迟娇娇没说话,把每碗都喝得干干净净。
这天下午,她听见门外有小孩在哭。推门一看,是前几天井边那个少年,正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
男孩的脚被铁片划了道口子,血糊糊的。
迟娇娇“怎么了?”
少年“我、我弟摔伤了...…
迟娇娇转身回屋,拿出个小布包。那是她之前问送饭人要的干净布条和草药。
然后她蹲下来,给男孩清洗伤口,敷上草药,用布条包好。
男孩抽抽搭搭地问:“姐姐,疼...”
迟娇娇“疼就哭出来。”
迟娇娇“但哭完了还得站起来走路。”
少年“谢谢...我叫阿木,这是我弟阿林。”
迟娇娇没接话,收拾好布包就要回屋,阿木在她身后小声说。
少年“那个...”
少年“以后...以后我帮你打水。”
第二天一早,门外不仅放着粥碗,还多了个木桶,里面盛着满满的清水。
又过了几天,阿木来送水时低声说
少年“膳房新来的管事是王麻子,他克扣粮食拿去换酒喝。”
迟娇娇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傍晚苏昌河来时,她正对着那桶清水梳头。
苏昌河“听说你在这儿交上朋友了。”
苏昌河在门槛上坐下。
迟娇娇“他们怕你,不怕我。”
迟娇娇“阿林的脚伤了,我给他包了伤口。”
苏昌河笑了
苏昌河“学会收买人心了?”
迟娇娇“不是收买。”
迟娇娇“他弟弟的脚是真的伤了,血也是真的血。”
苏昌河沉思了少许时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了另一件事
苏昌河“那你想怎么做?去找王麻子理论?”
他说的是王麻子克扣食物这件事,他对这里了如指掌
迟娇娇“不。”
迟娇娇“你说过,要有本事护住给出去的东西。我现在没这个本事。”
苏昌河盯着她看了好久,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苏昌河“长进了。”
他的动作有点重,把她刚梳好的头发都弄乱了。但他的手心是暖的。
苏昌河“明天换个地方住。”
苏昌河“这屋子漏雨。”
迟娇娇没问要搬去哪里,只是看着那桶清水。水面晃动着,映出她模糊的影子
阿木第二天来送水时,发现屋子空了。他站在门口愣了很久,把水桶轻轻放在门边
而此时,迟娇娇正坐在新房间的窗前
这里宽敞多了,有真正的床和桌椅,窗外还能看到一小片天空
送饭的人换了个面容和善的妇人,端来的粥很稠,还配了一小碟咸菜
“大家长吩咐的,说姑娘在长身体。”
迟娇娇慢慢吃着粥。粥很烫,热气熏得眼睛发暖。
她知道,这是苏昌河给她的奖励。因为她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等待。
窗外飘起细雨,她想起那个漏雨的旧屋子,想起阿木放在门边的水桶
有些东西,就像这雨一样,不知不觉就渗进了心里
她开始意识到,暗河里不只有你死我活的生存法则,还有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