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笺

旧书摊的木质书架被秋阳晒得发烫，苏郁指尖抚过泛黄的书脊，忽然想起上次没看完的《秋声赋》。沈砚站在旁边翻找民俗画册，袖口蹭过书架上堆积的薄尘，惊起几只细小的飞虫，在光里打着旋。

“找到了吗？”沈砚转头时，看见苏郁正对着一本线装诗集出神，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边缘卷着淡淡的墨痕。苏郁指尖捏起银杏叶，忽然发现叶背写着几行娟秀的小字：“民国二十六年秋，与君别于此，捡叶为证，待来年桂开再逢。”

“你看这个。”苏郁把银杏叶递过去，阳光透过叶脉的纹路，将字迹映得愈发清晰。沈砚低头细读，指腹轻轻摩挲着泛黄的叶肉：“像是很多年前的信笺。”他翻了翻诗集的版权页，纸角已经脆化，“民国二十五年出版的，说不定是当年有人特意夹在里面的。”

书摊老板抱着一摞旧书走过来，瞥见那片银杏叶，笑了：“这书搁这儿半年了，没人翻出过这个。前阵子整理库房，听老主顾说，这附近以前有座老茶馆，民国时好多文人爱在这儿看书聊天。”他擦了擦书架，“你们要是感兴趣，我库房里还有些民国时期的笔记本，说不定能找到配对的叶子。”

跟着老板走进后院库房，空气中飘着旧纸和樟脑的味道。沈砚替苏郁拨开挡路的纸箱，忽然看见角落里堆着一摞蓝布封面的笔记本，最上面那本的锁扣已经生锈。苏郁伸手翻开，第一页就夹着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叶背同样写着字：“桂开三度，君未归，叶已枯，此信寄秋，终成憾。”

“是同一个人写的。”沈砚指尖划过字迹，墨色已经发暗，“民国二十六年战乱，或许他们再也没见过。”苏郁合上笔记本，心里忽然有些酸涩，转头却见沈砚正看着他，眼里带着温柔的暖意：“至少他们留下了这些叶子，也算给那段时光留了念想。”

老板递来两杯温水：“这些笔记本没人要，你们要是喜欢，就拿去看看吧。”苏郁道谢时，沈砚已经拿起那本夹着银杏叶的笔记本，顺手把之前找到的半片叶子夹了进去，“我们帮他们把叶子凑成对，也算圆个小小的心愿。”

走出库房时，秋阳已经西斜，巷口的桂树又落了些花瓣，沾在两人的肩头。苏郁翻着笔记本，忽然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张老照片，照片里一男一女站在桂树下，手里各拿着一片银杏叶，笑容明亮。“你看，他们当年应该很幸福。”苏郁把照片递过去，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沈砚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我们比他们幸运。”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苏郁，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没有战乱，没有别离，我们可以一起捡很多很多叶子，写很多很多话，不用等来年，不用留遗憾。”

苏郁笑着点头，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段跨越时空的温柔。路过巷口的杂货店，老板依旧在烤红薯，甜香混着桂香漫开来。沈砚买了两串，递给他一串热乎的：“回去把这些叶子压平，夹进我们的笔记本里，让他们的故事，也成为我们故事的一部分。”

走在回家的路上，落叶在两人脚边堆积，风里的凉意被红薯的热气驱散。苏郁靠在沈砚身边，翻看着那本旧笔记本，忽然觉得，秋天不仅藏着温柔的相遇，还藏着跨越时光的慰藉。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慢慢增厚的笔记本，每一片落叶，每一段回忆，都在时光里，酿成了最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