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晚风里

九月的风还裹着夏末未散的燥热，卷着操场边香樟树叶的气息，从江城中学初二（3）班的窗户钻进来。江辞趴在桌上，胳膊肘抵着微凉的桌面，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一支黑色水笔，耳边是班主任重复了无数遍的开学注意事项，像台老旧的风扇，嗡嗡作响却吹不散沉闷。

她留着利落的鲻鱼头，发尾削得干净利落，额前碎发斜斜搭着，遮住了半只眼。班里总有人在背后悄悄议论她“像个男生”“不好接近”，江辞从不在意——比起迎合别人的期待，她更愿意在课间趴在桌上补觉，或者在放学路上绕远路去江边看落日，把心事都画进随身带的速写本里。

“好了，下面有个重要的事宣布。”班主任的声音突然拔高，打断了江辞的走神。她慢悠悠抬起头，视线越过前排同学的后脑勺，看见教室后门走进来一个女生。

女生穿着浅杏色的连衣裙，裙摆刚好到膝盖上方，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干净得像刚洗过的云朵。齐肩的中分短发柔顺地贴在脸颊两侧，发梢带着自然的弧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皮肤很白，嘴唇是淡淡的粉，眼睛像浸在温水里的黑曜石，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脸上带着一点腼腆的笑意，显得格外温柔。

“大家好，我叫余安夏。”女生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夏末傍晚的晚风，拂过人心时带着一丝清凉，“之前一直在南方读书，因为爸妈工作调动，转到这里来，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班主任笑着点点头，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江辞旁边的空位上：“江辞，你旁边正好有空座，余安夏就坐你那儿吧，以后多照顾照顾新同学。”

江辞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往里面挪了挪，给她腾出进去的空间。余安夏轻声说了句“谢谢”，小心翼翼地把书包放在桌肚里，拉开椅子坐下。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橘子汽水味，清爽又甜润，和江辞身上的墨水味、洗衣粉的淡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意外地不刺鼻。

第一节课是数学，江辞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数学成绩不算差，但总觉得那些公式定理枯燥又乏味，指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小人涂鸦，一会儿是江边的落日，一会儿是飞过窗户的麻雀。余安夏却听得格外认真，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偶尔抬头看黑板时，长长的睫毛会轻轻颤动，像停歇在花瓣上的蝴蝶。

江辞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笔记本字迹工整清秀，连重点内容都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做了标记，页面整洁得像印刷出来的一样，不像自己的本子，除了零星的公式，全是乱七八糟的涂鸦。

下课铃一响，江辞立刻站起身，准备去走廊透气——教室里人多嘈杂，她不太喜欢这种拥挤的氛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江辞同学，等一下！”

是余安夏。她快步追上来，手里紧紧攥着数学课本，脸上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笑意，脸颊微微泛红：“刚才老师讲的那道几何题，我有点没听懂，你能给我讲讲吗？我看你上课好像都听懂了。”

江辞愣住了。开学这么久，很少有人主动找她问问题，大家好像都默认她是个“不好接近”的人，平时就算在路上遇见，也只是匆匆点头示意，没人愿意多和她说话。她看着余安夏眼里的期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含糊地说了句“走吧，去走廊”。

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人很少，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香樟树的清香。江辞接过余安夏的课本，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江辞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生硬：“哪一步不懂？”

“就是辅助线这里，”余安夏指着课本上的图形，声音软软的，“老师说要连接AC，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画，换其他的不行吗？”

江辞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推演，边画边讲。她的逻辑其实很清晰，只是平时很少和人交流，说话语速有点快，偶尔会跳过一些她觉得“理所当然”的步骤。余安夏没有打断她，只是睁大眼睛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遇到没跟上的地方，就轻轻问一句“然后呢”“这里为什么要这样推导呀”，语气里满是诚恳。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江辞能闻到余安夏发间的橘子汽水味，混合着走廊里的花香，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她讲完最后一步，放下笔，抬头看向余安夏，发现她正对着草稿纸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原来是这样！谢谢你江辞，你讲得好清楚，比老师讲的还容易懂。”

被人这么直白地夸奖，江辞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耳尖悄悄泛起一点红。她想说“不用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还好”，声音低低的，几乎要被风吹走。

“对了，”余安夏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硬糖，递到江辞面前，“这个给你，谢谢你帮我讲题。我妈妈买的，很好吃，橘子味很浓。”

糖果被透明的糖纸包着，印着小小的橘子图案，看起来很可爱。江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指尖碰到余安夏的手指，又是一阵轻微的触感。“谢谢。”她低声说，把糖果放进了口袋里，没舍得立刻拆开。

上课铃再次响起，两人并肩往教室走。余安夏走得很慢，似乎在适应新环境，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走廊里的宣传栏和墙上的标语。“你们学校好大呀，”她轻声说，“我昨天来报到的时候，差点在教学楼里迷路。”

“习惯就好了。”江辞淡淡地回应，脚步没停。

回到座位上，余安夏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多肉盆栽，放在桌角，绿油油的叶片胖乎乎的，很是可爱。“我喜欢养这些小东西，”她注意到江辞的目光，笑着解释，“带在身边，觉得很治愈。”

江辞“嗯”了一声，没再多说，重新趴在了桌上，却没了之前的困意。口袋里的糖果硌着掌心，带着一点微弱的温度，橘子味的气息似乎透过糖纸漫了出来，和余安夏身上的味道重合在一起，在夏末的风里，悄悄弥漫开来。

她不知道，这个叫余安夏的转校生，会给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初中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