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俪辞一路狂奔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喧嚣,才在一片密林边缘停了下来他扶着一棵老树,大口喘着气,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不止,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进衣领里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方才巷中的混乱方周与柳眼的掩护捕快的呵斥……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让他心头一阵发紧。他不知道方周和柳眼是否平安脱身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祷。
稍作喘息后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方周所说的城郊小院走去。只是走了没几步脚下却被一根横枝绊了一下身形踉跄着往前扑去额头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唔……”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额头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黏腻
就在这时,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这剧烈的撞击震碎了。
无数纷乱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雕梁画栋的府邸朱红的大门上悬挂着烫金的匾额,隐约能看清“国丈府”三个字一个身着锦袍面容威严的老者牵着他的手,在花园里漫步,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俪辞。往后你便是老夫的义子,这世间再无人敢轻慢于你。”
他穿着华贵的衣衫站在一群身着官服的人中间,从容应对着各种问询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有人恭敬地称他“唐公子”说他是国丈府最受疼爱的义子前途不可限量。
画面一转又是另一番景象一间陈设古朴却处处透着精致的阁楼,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图谱与卷宗,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淡淡的药草味他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手中拿着一支狼毫笔正在批阅着什么桌案上放着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万窍斋”三个字。
有人推门而入躬身行礼,语气恭敬主人,您要的‘天工图谱’已寻得。
他头也未抬声音清冷放着吧。通知下去三日后召开‘百工大会’让各坊主做好准备。“是。”
这些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惊鸿一瞥却又无比清晰国丈义子?万窍斋主人?
唐俪辞捂着头缓缓蹲下身脑海中翻江倒海。这些身份陌生而遥远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那些经历本就属于他。
他想起方周曾说他绝非寻常人家的子弟。原来,他的过去竟这般复杂国丈府的荣华、窍斋的神秘……这两者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那个老者口中的俪辞是他的本名吗?
还有那些画面中他眉宇间的疏离与沉稳,与此刻茫然无措的自己判若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失去了记忆,沦落至竹林溪边成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少年?
额头的疼痛渐渐减轻可心中的困惑却愈发浓重。他站起身,望着密林深处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这些记忆碎片的出现并未让他豁然开朗反而像在他眼前蒙上了一层更厚的迷雾。
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去找国丈府?去寻万窍斋?可他甚至不确定那些记忆的真实性更不知道这三年间是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周和柳眼还在危难之中他岂能就此远去?
“先去城郊小院。”唐俪辞定了定神握紧了手中的布包无论过去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方周他们,确认他们的安全。
只是当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赶到城郊时却发现那处小院早已人去楼空。院门上落着一把新锁,显然是仓促离开的院中的石桌上还放着半壶凉茶,旁边散落着几片药渣可见众人离开得极为匆忙。
唐俪辞的心沉了下去。难道方周他们也遇到了麻烦?
他在小院周围仔细查看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却只在墙角发现了一个被踩扁的酒坛上面的印记显示是镇上一家酒馆的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看来,他们是被迫转移了。
唐俪辞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孤独。周睇楼没了方周他们不知所踪,他的记忆又如此混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方周行事谨慎,既然选择转移定会留下后手只是他暂时未能发现罢了。
“罢了。”他低声自语,既已记起些许前尘,或许该先去看看这万窍斋与国丈府如今是何光景。
他转身离开了小院没有回头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修长而孤寂的影子。
江湖路远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被动等待。那些属于“唐俪辞”的身份与过往,如同沉睡的猛兽,既让他不安也隐隐透着一丝解开谜团的希望。
只是他并未立刻前往记忆中的地方而是选择了一处僻静的山谷暂时落脚他需要时间整理那些纷乱的记忆,也需要时间磨练自己的身手与心智。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隐,便是三年。
三年间江湖上少了一个叫唐俪辞的失忆少年,多了一些关于“万窍斋”的零星传闻说那神秘的主人似乎沉寂了许久再未露面。而国丈府那边也一如既往地低调,无人知晓那位曾备受宠爱的义子早已不知所踪。
直到三年后的一个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山谷中驶出驶向了江湖的深处马车里的人,眉目间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与茫然多了几分沉静与锐利。
他依旧是唐俪辞却又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周睇楼庇护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