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的执行力堪称恐怖。
二十四小时之内,“最后的交响”直播预告,像病毒一样占领了全球所有社交媒体的头条。
没有华丽的海报,只有一张我和杰瑞在草地上睡觉的照片。
配文是我的原话:
我要用最真实的方式,告诉你们,什么叫一文不值,什么又叫价值连城。
全世界都疯了。
股价、诉讼、八卦……所有的燃料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我亲手点燃这场审判的篝火。
直播开始前十分钟,杰瑞从他的小仓库里探出脑袋。
他看上去还是很紧张,小手不停地搓来搓去。
“汤姆,真的……要这样吗?”
我正由着管家为我系上那枚黑色的丝绒领结,这是我唯一保留的,属于“汤姆大师”的仪式感。
“怕了?”我问。
他用力摇头,又用力点头。
“我怕他们……又说你坏话。”
我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
“杰瑞,从今天起,我们不听他们说话了。”
“我们只听,彼此的心跳。”
我用额头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准备好了吗?我的指挥家。”
他看着我,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胸膛挺了起来。
“准备好了。”
晚上八点整,直播信号准时切入。
镜头是晃动的,由一个保镖手持拍摄,没有美颜,没有滤镜。
画面里,我正坐在那架施坦威钢琴前,但没有弹奏。
我只是用手,将一枚沉甸甸的格莱美奖杯,垫在了钢琴不平的右脚下。
“咔哒”一声,琴身稳了。
全球几十亿观众,在屏幕前,听到了这声清脆的、渎神的声响。
我没看镜头,只是对身后的保镖说:“跟我来。”
镜头跟着我,穿过挂满白金唱片的走廊。
我走得不快,跛着的后腿在一尘不染的地毯上,留下一深一浅的痕迹。
我走到一面陈列墙前,上面摆满了各种奖杯。
MTV音乐奖的宇航员,全英音乐奖的女神像,还有一座纯金打造的、象征终身成就的狮身人面像。
我伸出手,像拨弄一堆积木,将它们一个个扫落在地。
“哐当——哐当——”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通过麦克风,传遍了世界。
我能想象到屏幕另一端,那些唱片公司高管铁青的脸色。
我没理会,只是示意镜头跟上,走进了我的书房。
“很多人好奇,我的‘钟子期’,我的灵感之源,到底是什么。”
我终于开了口,声音通过微型麦克风,清晰地传出。
“是昂贵的香水?是美丽的皮囊?还是能激发我痛苦的、所谓‘缪斯’?”
我走到书房中央,那里,杰瑞正紧张地站在他的“家门口”。
镜头对准了他。
“都不是。”
我说。
“是这个小家伙。”
“在他眼里,我不是汤姆大师,我只是汤姆。一个会饿,会疼,会害怕的,跛脚黑猫。”
我蹲下来,让镜头拍到我和杰瑞平视的画面。
“你们告诉我,一个格莱美奖杯值多少钱?一百万?一千万?”
“我告诉你们,它不如半块发霉的面包值钱。因为面包能救命,而它,只能垫钢琴脚。”
我示意林安,她将一张巨大的账单,展示在镜头前。
是杰瑞住院期间,那份天文数字的医疗费用。
“你们说,我为了他,放弃了我的事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轻笑一声。
“你们错了。”
我从书架上,拿起那个相框,那张我和杰瑞在草地上睡觉的照片。
我把它放在账单旁边。
“这才是代价。”我指着账单。
“而这,”我指着照片,“是我的全部财富。”
“我没有为了他失去什么,恰恰相反,我差点因为那些闪亮亮的垃圾,失去了他。”
我转过头,看着镜头,看着镜头后面,那无数双眼睛。
“今天,我不想再做什么大师了。”
“我只想做个工匠。”
说完,我拾起一个刚刚被我扫落在地的奖杯,走向书房中央那片空地。
那里,堆着我所有的“荣耀”。
我没有砸碎它们。
我只是像一个孩子玩积木一样,开始搭建。
我用两座MTV奖杯做桥墩,把一张白金唱片铺在上面,成了一座小小的滑梯。
我把那座纯金的狮身人面像放倒,它的底座,正好可以当成一个食盆。
我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奖牌串起来,挂在杰瑞的“家门口”,成了一串风吹过就会叮当作响的、华丽的风铃。
整个过程,我一言不发。
直播间里,也一片死寂。
没有谩骂,没有嘲讽,连弹幕都消失了。
全世界,仿佛都在屏息看着,这荒诞又神圣的一幕。
一个小时后,一座由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荣耀组成的、金光闪闪的、独一无二的“猫鼠乐园”,建成了。
我拍了拍肩上的灰,走到杰瑞面前。
“喜欢吗?”
杰瑞看着眼前这座“城堡”,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冲了过去,从“格莱美”滑梯上滑下,又兴奋地去拨弄那串“奖牌”风铃。
清脆的“叮当”声,和他滑滑梯快乐的“吱吱”声,混在一起。
成了这世界上,最动听的交响。
我走到镜头前。
“演出结束了。”
我看着那颗小小的,冰冷的镜头,最后说道:
“掌声,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得到时,别太当真。失去时,也别太在意。”
“因为真正重要的东西,从来都与掌声无关。”
说完,我伸出手,按下了关闭按钮。
世界,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