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那一声轻微的“噗嗤”声冻结。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此沙撕心裂肺的嘶吼。
“不——！”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冲过去，一把将那个握着刀、已经完全吓傻了的混混推开。
混混踉跄着撞在墙上，弹簧刀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此沙在许未晞身体软倒的最后一秒，接住了她。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卫衣的布料，烫得他心脏一缩。
“许未晞！”
他抱着她，感觉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
他想把她抱得更紧，却又怕碰到她腹部的伤口。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他冲着包厢里呆若木鸡的几个人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破了音。
江蕊思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设想过无数种羞辱此沙、让他走投无路的情景，唯独没有这一种。
许未晞怎么会在这里？
她为什么要冲过来？
她疯了吗！
许未晞靠在此沙怀里，剧痛已经变得很遥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正在抽离骨髓的寒冷。
她能感觉到，生命和“存在”，都在随着腹部的温热一同流逝。
她费力地睁开眼，看着他。
他的脸上沾了几滴她的血，那双总是带着桀骜和疏离的深邃眼眸，此刻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惊恐与慌乱。
真好。
他会为她着急。
她想对他笑一下，却只牵动了嘴角，溢出一口鲜血。
“别说话！”此沙慌乱地想去捂她的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撑住，你撑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再次撞开。
周扬带着几个高大的男生冲了进来。
“此沙！”
当他看清包厢内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许未晞的目光越过此沙的肩膀，看到了周扬。
他来了。
那就好。
她最后的安排，完成了。
随着这个念头的落下，她感觉身体里最后一点维系着“存在”的丝线，应声绷断。
世界，开始在她眼前溶解。
此沙正低头看着她，他想记住她的脸，记住她为他流血的模样。
可她的五官，却开始像笼罩在一层浓雾里，慢慢失焦，变得模糊。
“你的脸……”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想去触摸她的轮廓。
指尖，却穿过了一片虚无的空气。
“怎么会……”
怀里女孩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那件被鲜血染红的白色校服，颜色正在褪去，连同下面的伤口和血肉，都化作了闪烁的光点。
“不，不要……”此沙彻底慌了，他收紧手臂，想把她牢牢禁锢在怀里。
可他抱住的，只是一团越来越稀薄的影子。
许未晞看着他眼中从剧痛，迅速转为无法理解的茫然与困惑。
她知道，最终的代价，降临了。
“……再见。”
她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化作一声无人能听见的叹息。
光点散尽。
此沙的怀抱，瞬间空了。
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僵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此沙？你干嘛呢？”
周扬走过来，奇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跪在地上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此沙茫然地抬起头。
他环顾四周。
包厢里，江蕊思和那几个混混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地上，没有血。
那把掉落的弹簧刀，刀刃干净得能反光。
他的卫衣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被浸透的温热和粘稠。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女孩……”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那个女孩呢？她被捅了一刀……”
“什么女孩？”江蕊思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无视的不悦，“此沙，你什么意思？我约你来，是想跟你解释清楚，我没有要针对你的意思，你怎么回事？”
她的话，和许未晞记忆中听到的录音，截然不同。
现实，被修正了。
此沙的大脑一片空白。
剧烈的痛苦和茫然席卷了他。
他明明记得，有个女孩为他挡了刀。
他抱着她，感觉着她的生命在流逝。
她的脸，她的眼神，她最后那个无声的口型……
可那个女孩是谁？
为什么她的面容在记忆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心，像是被生生挖空了一块，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啊！”
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从胸口传来，疼得他瞬间弓下了身子。
“此沙！”周扬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此沙猛地捂住心脏的位置。
隔着卫衣，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的皮肤上，凭空多出了一道疤。
像被最锋利的刀，刚刚划下的一道永不愈合的伤。
“抓住他们！”周扬带来的一个男生眼尖，看见一个混混正想把一个白色粉末的小纸包塞进沙发缝里。
几个人立刻冲了上去，将那几个混混按倒在地。
混乱中，有人从其中一人的手机里，翻出了还没来得及删除的聊天记录。
上面是江蕊思恶毒的指令，和他们不堪的对话。
“原来是想搞仙人跳啊！”
“我靠，还准备了‘货’？这是想让他进去啊！”
“报警！必须报警！”
江蕊思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她完了。
所有阴暗的算计，都被暴露在了灯光下。
可此沙，却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
他只是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怀抱。
他到底……弄丢了什么？
周扬处理完现场，走到他身边，神色复杂。
“走吧，剩下的交给警察。”
他扶起失魂落魄的此沙，带他离开KTV。
走到门口时，此沙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下头。
是一部摔碎了屏幕的手机。
很旧的款式，粉色的外壳。
他鬼使神差地弯腰，捡了起来。
手机已经无法开机，但在那破碎的屏幕上，他隐约看到了一张贴在背后的、小小的贴纸。
那是一张卡通的太阳花，笑得很灿烂。
此沙的心，没来由地又是一阵抽痛。
他攥紧了那部冰冷的、破碎的手机，像是攥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从此，许未晞被从这个世界线上彻底抹除。
江蕊思和那几个混混，因为蓄意陷害、非法持有违禁品，被送进了少管所，前途尽毁。
江家的公司，也因为洗钱的罪名被彻查，很快便宣告破产。
此沙的人生被“修正”：他仅在那场事故中受了轻伤——一道莫名其妙出现在胸口的疤，此后，在周扬的保驾护航下，事业顺遂，家庭美满。
然而，一种无名的、深彻骨髓的缺失感，伴随他一生。
他总会对着一张空白的旧照片出神，总在梦中追逐一个模糊的背影。
他永远留着那部捡来的、摔碎的粉色手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无人记得，曾有一个女孩，用自己盛大的爱意、生命以及存在过的一切，为代价，逆天改命，换他永世安康。
她的爱，最终归于绝对的寂静与虚无。
成了他幸福人生里，唯一且永恒的、无法被感知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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