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灵犀谷的竹院裹得密不透风。唯有常顺小舍的窗棂透出一点微弱的烛火，在斑驳的竹影间摇曳，如同暗夜中孤悬的星子。
常顺盘膝坐在蒲团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文气与魔元。《文气凝神诀》的残卷摊开在膝头，他刚将最后一缕文气纳入丹田，便听见门外传来鞋底碾过青石板的轻响，伴随着剑尘压抑的怒喝，还有两道陌生的气息在院外徘徊。
“这剑尘倒是急不可耐。”南宫邪的声音在心神中响起，带着几分戏谑，“不过是炼气高阶的两个小喽啰，加上一个刚吃了败仗的剑尘，也敢上门找茬。”
常顺眸色微沉，指尖悄然搭上腰间的凡铁剑。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运转阴阳海，将凝脉境的气息尽数收敛，只保留炼气中阶的表象，同时引动阳鱼文气，在房门内侧布下一层薄薄的气膜——这是《文气凝神诀》中的基础防护，看似脆弱，却能在对方破门的瞬间，卸去大半力道。
“里面的缩头乌龟，赶紧滚出来！”剑尘的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戾气，“白天赢了我，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今日便让你知道，剑修的威严，不是你一个文修能挑衅的！”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飞溅间，剑尘带着两名身着青衫的剑修弟子闯了进来，三人呈三角之势，将常顺的小舍围在中央。为首的剑尘手持长剑，剑尖直指常顺，眼中满是怨毒，另外两人也拔出佩剑，气息沉稳，皆是炼气高阶的修为。
“常顺，白天让你侥幸赢了，那是宗主在场，我不便下狠手。”剑尘狞笑道，“如今夜深人静，就算把你打成重伤，也只当是同门切磋失手，谁能说什么？”
常顺缓缓起身，神色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他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剑尘身上：“剑师兄，考核已过，胜负已定，何必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剑尘嗤笑一声，“你一个文修，凭什么能赢我？凭你那装模作样的文气剑？今日我便废了你这双手，看你还怎么耍剑！”
说罢，剑尘不再废话，挥剑便向常顺砍来。长剑带着凌厉的剑气，比白天考核时更加狠辣，显然是动了真格，想要重创常顺。旁边两名剑修弟子也同时出手，剑光从两侧袭来，封锁了常顺所有的退路。
常顺早有准备，体内阴阳海飞速旋转，阳鱼文气涌入凡铁剑，淡金色的光晕瞬间亮起。他手腕转动，长剑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同时引动《文气凝神诀》，文气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将两侧袭来的剑气轻易化解。
“铛！”常顺的凡铁剑与剑尘的长剑相撞，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聋。剑尘只觉一股比白天更坚韧的力量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长剑险些脱手。他心中一惊，这常顺的文气怎么似乎比白天更强了？
“一起上！别给他喘息的机会！”剑尘怒吼一声，再次挥剑猛攻。两名剑修弟子也加快了攻势，三人的剑法相互配合，形成一张严密的剑网，朝着常顺笼罩而来。
常顺从容应对，长剑舞动，文气顺着剑势流转，每一剑都精准地劈在剑网的破绽处。他的剑法看似缓慢，却暗合“以理破势”的真谛，文气柔则卸力，剑刃刚则破招，将三人的攻势一一化解。
但三人毕竟都是炼气高阶以上的修为，尤其是剑尘已触及凝脉境门槛，联手之下，攻势愈发猛烈。常顺渐渐感到压力倍增，体内的文气消耗极快，胸口开始泛起滞涩感。
“不能再被动防御了。”常顺心中暗忖，目光一凝，暗中调动阴鱼魔元，悄悄融入文气之中。魔元的阴寒与文气的温润交织，让长剑的锋芒陡增，却又不暴露丝毫魔修的痕迹。
“文以明心，剑以破厄！”常顺低喝一声，身形猛然提速，长剑带着淡金色的光晕，直取左侧那名剑修弟子的手腕。那弟子猝不及防，手腕被剑尖轻点，吃痛之下，长剑脱手飞出。
解决掉一人，压力顿时减轻大半。常顺调转剑锋，迎向剑尘的猛攻。这一次，他不再刻意示弱，文气与魔元全力运转，长剑的攻势变得凌厉无比，剑招之间，隐隐带着《九幽噬魔经》的阴狠与《文气凝神诀》的沉稳，刚柔并济，让剑尘防不胜防。
“怎么可能？你的剑法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剑尘又惊又怒，心中的嫉妒与恨意愈发浓烈。他拼命抵挡，却依旧被常顺的剑招逼得连连后退，身上的青衫被剑气划破数道口子。
另一侧，剩下的那名剑修弟子见同伴落败，心中已然怯了，攻势也变得犹豫起来。常顺抓住机会，侧身避开他的剑锋，长剑一挑，文气凝聚于剑尖，轻点其肩头穴位。那弟子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再也无法动手。
转眼间，两名同伴便失去了战斗力，只剩下剑尘一人。剑尘看着眼前的常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恐惧。他知道，自己这次又输了，而且输得比白天更惨。
“你……你敢伤我门下弟子？”剑尘色厉内荏地喝道，试图找回一丝颜面。
常顺收剑回鞘，气息虽有几分不稳，但神色依旧平静：“剑师兄，是你们主动上门挑衅，弟子只是自保而已。今日之事，还请师兄日后莫要再提，免得伤了同门和气。”
剑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常顺是给了他台阶下。若是再纠缠下去，只会更丢脸。他狠狠瞪了常顺一眼，咬牙道：“今日之事，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说罢，剑尘扶起两名受伤的弟子，狼狈地逃离了竹院。
看着三人消失的背影，常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体内的文气与魔元都消耗了不少。他关上门，简单收拾了一下散落的木屑，正准备盘膝坐下服凝神露恢复，院外却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似剑尘那般粗莽，反而轻缓柔和，如同风吹竹叶簌簌，带着清雅的韵律，一步步靠近，最终停在了院门外。
常顺心中一动，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月光如水，倾泻在竹院中央，一道素白身影立在那里，正是苏清鸢。
她依旧身着那袭素白紫镶边长老袍，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羊脂玉簪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月光映得莹白。晚风拂过，裙摆轻扬，衣袂间的流云纹似与月光相融，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整个人清冷绝俗，宛如月下仙子临凡，不沾半点尘俗气息。
更让常顺意外的是，她手中还提着一个古朴的竹篮，篮沿盖着一块素色锦布，不知装着什么。
常顺连忙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快步打开房门，躬身行礼：“弟子常顺，见过师尊。不知师尊深夜到访，有何吩咐？”
苏清鸢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中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如同月光般温润：“深夜叨扰，并非有吩咐。白日新月小测，你文试第一、武试闯关成功，为文修堂争了光，这是对你的赏赐。”
她说着，提起竹篮递过来，声音比往日轻柔了许多：“恰逢今夜月色皎洁，我便想着，不如与你月下论道，也算不辜负这好景致。”
常顺心中一震，连忙双手接过竹篮，指尖触及竹篮的凉意，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茶香与酒香，心中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师尊赏赐，劳烦师尊亲自跑一趟，弟子愧不敢当。”
“无妨。”苏清鸢迈步走进小院，目光扫过地上残留的木屑，眉头微蹙，却并未多问，只是看向常顺，“院中尚可坐人？”
“师尊稍候。”常顺连忙应道，快步搬来两张石凳，又从屋内取出一张石桌，摆在院中央的月光下。石桌上还残留着些许墨痕，是他白日抄经时留下的，此刻被月光一照，反倒添了几分雅趣。
苏清鸢在石凳上坐下，抬手将竹篮放在桌上，掀开锦布。只见篮内放着一个紫砂小茶壶、两个白瓷茶杯，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白玉酒壶，以及一碟精致的桂花糕，糕点上还沾着些许金黄的桂花，香气诱人。
“这是灵犀谷特产的‘云尖茶’，性温，能滋养文气。”苏清鸢拿起紫砂茶壶，动作优雅地斟了两杯茶，茶香瞬间弥漫开来，清冽中带着一丝甘甜，“酒是‘醉月酿’，度数不高，可助情兴，却不扰道心。”
常顺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斟茶的动作，指尖纤细白皙，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他端起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滑落，丹田内的文气竟隐隐波动起来，之前激战的疲惫也消散了几分。
“多谢师尊。”常顺轻声道，目光落在苏清鸢绝美的侧脸上。月光洒在她的肌肤上，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淡淡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竟让她那份清冷中多了几分柔和。
“白日考核，你以文入剑，连过三关，倒是让我意外。”苏清鸢放下茶壶，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原以为，你需再打磨些时日，方能将文气与剑势融合得如此自然。”
“弟子只是侥幸，多亏师尊传授《文气凝神诀》，方能有所感悟。”常顺谦逊道。
“非是侥幸。”苏清鸢摇摇头，眸中闪过一丝赞许，“文修之路，最忌死读书、认死理。你能将经义融入剑招，以理驭器，这份悟性，实属难得。”
她顿了顿，看向院中的翠竹，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文修堂冷清三年，我本已心灰意冷，直到你出现。你让我看到，文修并非只能抄经悟道，亦可御敌自保，甚至能在宗门立足。”
常顺心中一暖，没想到自己在苏清鸢心中竟有如此分量。他看着她清冷的眼眸，其中似有星光流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便忍不住道：“师尊放心，弟子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让文修堂重现荣光。”
苏清鸢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如同冰雪初融，转瞬即逝，却足以让月色都失了几分光彩。她拿起白玉酒壶，给自己的茶杯中倒了些许酒，酒液清澈，泛着淡淡的光晕，酒香与茶香交织在一起，愈发清雅。
“尝尝这醉月酿。”苏清鸢将酒壶递向常顺，“此酒以灵犀谷的桂花与晨露酿造，存放了三年，虽无烈酒的霸道，却有回甘，最适合月下小酌。”
常顺连忙接过酒壶，给自己的茶杯也倒了些许，酒液入口，温润柔和，带着桂花的香甜，顺着喉咙滑落，暖融融的，却不烧心。一股淡淡的酒意升起，让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几分。
“好酒。”常顺由衷赞叹道。
“月下独酌无趣，有人相伴，方能尽赏其味。”苏清鸢轻声道，目光与常顺相撞，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反而带着一丝探究与柔和。
常顺心中微动，连忙移开目光，看向院中的翠竹，却感觉脸颊有些发烫。酒意渐浓，茶香萦绕，月光温柔，对面坐着的又是清冷绝美的师尊，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氛围。
“你对《文气凝神诀》的残卷，可有不解之处？”苏清鸢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语气依旧轻柔。
“确有几处关窍，弟子难以参透。”常顺坦诚道，借着谈论功法，平复了心中的异样。
苏清鸢点点头，开始为他讲解。她的声音轻柔动听，如同春雨润物，将晦涩的文气运转之法讲解得通俗易懂。常顺凝神倾听，心中的疑惑渐渐解开，偶尔提出自己的见解，往往能切中要害，让苏清鸢眼中的赞许更浓。
两人一问一答，偶尔抿一口酒、喝一口茶，吃一块桂花糕。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夜色渐深，竹院中的蝉鸣与风声，都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常顺渐渐发现，苏清鸢并非表面那般清冷。谈及文道时，她眼中会闪烁着光芒；说起灵犀谷的景致时，她语气中会带着一丝向往；甚至偶尔还会露出一丝浅笑，让整个月夜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看着她举杯饮酒的模样，指尖轻捏杯沿，脖颈线条优美，月光下，她的肌肤近乎透明，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心中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异样的情愫，既敬畏，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苏清鸢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眸看来，四目相对。常顺心中一慌，连忙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苏清鸢看着他略显窘迫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没有点破，只是轻声道：“夜已深，酒意也足了。这壶醉月酿，你留着吧。”
她说着，起身准备离去，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他：“这是‘静心佩’，能稳固心神，抵御外邪，你戴着。”
常顺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上面刻着细密的灵纹，显然是件好物。他躬身道：“多谢师尊赏赐，也多谢师尊今夜相伴。”
苏清鸢点点头，转身走向院外，素白的身影在月光下渐行渐远，裙摆轻扬，如同月下的流萤。走到院门口时，她忽然回头，轻声道：“日后修行有惑，或想找人论道，随时可来寻我。”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便消失在竹影深处。
常顺站在院中，手中握着温热的白玉酒壶，胸前戴着静心佩，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茶香与酒香，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今夜的苏清鸢，与往日判若两人，那份清冷中的柔和，那份疏离中的亲近，如同月光般，悄然洒进他的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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