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学

窗外的雨已经下了三天，黏腻的湿气裹着寒意，从破旧的窗棂缝隙里钻进来，打湿了墙角堆叠的旧课本，苏年柔缩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指尖攥着刚发下来的月考成绩单，红色的“92”分被她的指温焐得发烫。这是她在镇上中学里最好的一次成绩，她原本想等妈妈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门锁“咔哒”一声转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浑身湿透的张桂兰走了进来，她脱下沾满泥浆的胶鞋，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脸上没有丝毫平日的疲惫，反而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冷硬，苏年柔连忙起身，把成绩单递过去，声音带着雀跃

纪年柔妈妈！

纪年柔你回来了啊

纪年柔妈妈 你看

纪年柔我这次考了全班第三！

纪年柔老师说……

苏母别念了

苏母打断她的话，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苏母收拾东西吧，明天别去学校了

苏年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成绩单飘落在地

纪年柔妈妈

纪年柔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母我说，退学

苏母避开女儿的目光，走到桌边拿起搪瓷缸，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缸凉水

苏母家里供不起你读书了，我在纪家干活

苏母缺个佣人，让你过去帮忙

苏母一个月给五百块，管吃管住

纪年柔纪家？

苏年柔的心脏猛地一缩，纪家是镇上最显赫的人家，深宅大院坐落在镇子最东边，红墙黛瓦，平日里连靠近都觉得遥不可及，可她不想去，她想读书，想考上县里的高中，想走出这个永远被阴雨笼罩的小镇

纪年柔妈妈，我不要去打工

纪年柔我想上学

苏年柔扑过去抓住妈妈的胳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纪年柔我可以少吃点饭

纪年柔我可以周末去捡废品赚钱，我不要退学

纪年柔妈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不住地发抖

纪年柔我会乖乖的，我再也不买新本子了

纪年柔我把旧本子反过来写，我会更努力学习，将来赚很多钱养你

纪年柔妈妈……

苏母的身子僵了一下，抬手想去擦女儿的眼泪，可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又猛地缩了回来

苏母柔柔，别闹了

她的声音硬得像石头

苏母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弟弟明年要上小学

苏母你爸的药不能断，我一个月在纪家才挣八百块

苏母根本不够用，你是女孩子，读再多书有什么用？

苏母迟早要嫁人，不如早点出去挣钱，帮衬家里

纪年柔女孩子怎么了？

苏年柔哭得更凶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纪年柔我不想嫁人，我想考大学，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纪年柔妈妈，你就不能再为我想想吗？

纪年柔我真的很喜欢读书啊！

她跪在地上，抱住妈妈的腿，一遍遍地哀求，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为她的绝望伴奏。苏母看着女儿单薄的肩膀，眼眶也红了，可她终究还是狠下心，掰开了苏年柔的手

苏母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跟纪家老爷说好了

苏母明天我带你过去。

她转过身，不敢再看女儿的眼睛

苏母你要是不听话，这个家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那一晚，苏年柔坐在冰冷的书桌前，对着满桌的课本哭到了天亮，眼泪打湿了书页，晕开了上面的字迹，就像她被打碎的梦想，再也无法复原，她把那些视若珍宝的书本一本本收进纸箱，每拿起一本，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心。她想起老师说过，她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考上好大学，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