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报告上的字迹工整严谨,一如工藤新一惯有的风格。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嫌疑人对罪行供认不讳。这又是一起漂亮的、无可指摘的胜利。
他合上文件夹,指尖却莫名感到一丝疲惫的凉意。
目暮警官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工藤老弟,多亏了你啊!这么快就找到了关键证据。”
关键证据……
工藤新一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桌上那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张扑克牌——黑桃K。牌面边缘,用极细的笔触勾勒着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KID”字样,张扬又隐秘,像极了那个人的风格。
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伸手去拿,却又在触碰到证物袋的前一秒,强行克制住,转而拿起旁边的咖啡杯,抿了一口。早已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涩意。
“只是本职工作而已。”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异常。
周围警员们的谈笑声似乎隔着一层透明的膜,变得模糊不清。他的全部感官,仿佛都被那张单薄的扑克牌吸走了。
*黑桃K……和他当年送我的那副,一模一样。*
记忆像是不请自来的贼,撬开了他严密防守的心门。高中天台的阳光似乎还有些刺眼,那个穿着校服、笑容恣意的少年坐在栏杆上,手指灵活地翻转,一张黑桃K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喂,名侦探,发什么呆呢?难道连这种小魔术都看穿了?”黑羽快斗歪着头,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回应的?
——“无聊的把戏。有这时间不如多看看案件记录。”
嘴硬,永远是工藤新一面对黑羽快斗时,披在身上最坚硬的盔甲。可他心里清楚,他看不穿的从来不是魔术,而是那个变魔术的人。他记得快斗指尖的温度,记得他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记得他因为自己一句“无聊”而微微撇下的嘴角,以及下一秒又立刻扬起的、更加灿烂的笑容。
“工藤老弟?你没事吧?”目暮警官关切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拽出。
工藤新一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正盯着证物袋出神。他迅速垂下眼睑,掩饰住那一瞬间的狼狈。
“没事,可能有点累了。”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匆忙,“既然案子已经结了,我先回去了。”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警视厅。直到夜晚微凉的空气包裹住他,才感觉那阵令人窒息的酸涩稍微退去了一些。
回到工藤宅,空旷的寂静迎面扑来。他习惯性地走向书房,却在经过某排书架时,脚步顿住了。
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了那本厚重精装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书页因为常年的翻阅已经有些泛黄松软。他熟练地翻到某一页,指尖在封皮内侧的夹层轻轻一探。
一个巴掌大的旧铁盒掉了出来,落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心跳,在那一刻漏了一拍。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开启某个潘多拉魔盒般,缓慢地打开了铁盒。
里面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有一些碎片——一枚摔成两半的、刻着“K”和“X”的徽章,边缘因为反复摩挲而变得光滑。还有一小块被烧焦的、带着干涸暗褐色的白色礼帽碎片。
徽章是高中学园祭后台,那个人趁他不注意塞进他口袋的。当时那人笑着,眼神亮得惊人:“以后遇到危险,就拿着这个找我。随时效劳,名侦探~”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哦,对了,他一边嫌弃地说着“谁需要你帮忙”,一边却将这枚徽章小心翼翼地藏进了最珍视的书本夹层里。仿佛藏起的,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甜蜜的秘密。
而礼帽的碎片……
工藤新一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粗糙的焦黑边缘,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疼痛。
新闻报道里那冲天的火光似乎又在眼前燃烧。
【怪盗基德于此次行动中疑似葬身火海,现场仅发现……】
他没有听完后续报道,就已经冲了出去。现场只剩下残垣断壁和刺鼻的烟味。他在废墟里徒劳地翻找,直到指尖被碎石划破,满手狼狈。最后,只找到了这半块染血的、属于那顶标志性白色礼帽的碎片。
帽檐上,那一点早已干涸发黑的墨迹,是他曾经不小心甩上去的、来自他钢笔的墨水。那个人当时还抱怨了好久,说名侦探你破坏了我最完美的行头。
他连这个……都没舍得清理掉吗?
“快斗……”空旷的书房里,响起一声极轻、极压抑的低唤,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没死……”
如果你没死,为什么不回来?
如果你没死,为什么连一点消息都不给我?
如果你没死……是不是意味着,当初分手时,你说的那些“利用”和“欺骗”,都是真的?
问题像荆棘一样缠绕在心口,越收越紧,刺得血肉模糊。他闭上眼,将额头顶在冰凉的铁盒边缘,试图用那点冷意来镇压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酸涩和痛楚。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知道那个人摔碎徽章时眼中的红血丝和刻意维持的冷漠,知道那些伤人的话语背后,藏着他不想让自己涉险的笨拙保护。
可是知道又如何?
“我明明知道你在撒谎……”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脆弱,“可你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为什么,要让我独自一人,承受这漫长而无望的等待与猜疑?
铁盒里的碎片安静地躺着,如同他拼凑不回的过去,和那个生死未卜的人一样,沉默地嘲笑着他的理智与冷静。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与旧物和回忆对峙的、无眠的虐心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