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城的晨雾总带着三分湿冷，像一层揉碎的纱，漫过青石板路，缠上临街的木窗棂。池言轻是被巷口的争吵声吵醒的，她猛地坐起身，银灰色的眼瞳在昏暗的房间里亮得惊人，带着尚未褪尽的戾气——昨夜巷尾那几个想抢她零花钱的混混，此刻大概还躺在哪个垃圾堆里哼哼。
“吵死了。”她抓过搭在床头的黑色劲装套上，动作利落得像一阵风，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就冲到窗边。
窗外的争吵来自对门。那座空置了快十年的老宅院，今天竟有了动静。一个穿着月白色衬衫的少年正站在院门口，背对着楚狂，身形清瘦，一头及肩的白发在雾中泛着柔和的光。而跟他争执的，是隔壁卖早点的王婶，手里还攥着锅铲，脸红脖子粗地嚷嚷：“你这后生怎么回事？我这摊子摆了二十年，凭什么你说挡路就挡路？”
少年转过身来。
池言轻的呼吸蓦地一滞。
那是一张极清俊的脸，肤色是常年不见光的冷白，眼瞳却像浸在溪水里的蓝宝石，干净得能映出晨雾的流动。他看着王婶，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您的摊子超出了地界三尺，按雾隐城的规矩，该挪一挪。”
“规矩？我看你是来找茬的！”王婶扬起锅铲就要往前冲。
池言轻皱眉，正想推开窗户吼一句“欺负人到家门口了”，却见那白发少年抬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点。
下一秒，王婶脚下的木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托住，竟“吱呀”一声自己往旁边滑了半尺，稳稳停在界碑线内。锅碗瓢盆纹丝未动，甚至连刚出锅的油条都没晃掉一根。
王婶愣住了，举着锅铲的手僵在半空，眼里满是惊惧。
少年没再看她，转身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走了进去。门轴转动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楚狂的心尖上。
不知为何，刚才那瞬间，她竟有种冲动——想冲下去，站在那少年身边，看谁还敢对他嚷嚷。甚至……想听听他会不会对自己说点什么。
这种感觉很陌生。池言轻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三年前被楚家夫妇领养，半年前养父母意外去世，她又成了孤身一人。这世上除了死去的养父母，还没人能让她生出这种莫名的顺从欲，仿佛对方一个眼神，她就愿意俯首帖耳。
“池丫头，醒了？”楼下传来邻居张婆婆的声音，“快下来吃早饭，对门搬来新邻居了，是个叫‘渊’的后生，看着斯斯文文的，听说还是要去星衍学院的呢！”
星衍学院？楚狂眼睛一亮。那是玄苍界最顶尖的学府，她拼了命才拿到入学资格，难道这新邻居也是？
她抓起外套往楼下冲，楼梯被踩得咚咚响。到了院子里，正好看见那白发少年站在自家院门口，手里拿着一块木牌，正弯腰往门柱上挂。木牌上用墨笔写着一个字：渊。
“你就是渊？”楚狂站在几步外，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桀骜，却不自觉放轻了些。
渊回过头，蓝眸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嗯。”
近距离看，他的眼睛更像宝石了，楚狂甚至能在那片蓝色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乱糟糟的黑发，不服输的眼神，还有点……紧张？
“我叫池言轻。”她梗着脖子，努力摆出不好惹的样子，“也是去星衍学院的。”
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似乎注意到她裸露手腕上的几道浅疤，又或许只是随意一扫。他点了点头：“知道。”
“你知道？”池言轻讶异。
“池家的事，雾隐城没几个人不知道。”渊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莫名让人觉得不是在揭伤疤，“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关照。”
他说完，转身回了院子，轻轻带上了门。
池言轻站在原地，摸着自己发烫的耳朵，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就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让她无法抗拒的力量。
她甩了甩头，把这莫名的念头抛开。管他是谁，只要是去星衍学院的，总有机会打上一架，看看这斯斯文文的白发小子，到底有几分能耐。
只是那天早上，池言轻第一次没去巷尾找架打，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张婆婆家，吃完了一整碗粥。目光时不时飘向对门紧闭的院门，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悄悄系住了她的视线。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渊家的院墙镀上了一层金边。楚狂望着那抹金色，银灰色的眼瞳里，第一次映出了除了战斗之外的东西。
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正伴随着对门那个叫渊的少年，悄然在她心底扎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