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宫的日子,表面平静无波。内务府送来的份例再无人敢克扣,甚至比寻常才人的还要精细几分。苏晚晴心知肚明,这是那几盆红梅带来的效应。
她并不急躁,每日里只是安静地待在宫中,看书、习字、照料那些刚刚破土的花种。偶尔,她会对着那几盆开得正艳的御赐红梅出神,指尖轻轻拂过花瓣,不知在想些什么。
系统提供的背景资料里,曾隐晦提及,暴君萧景玄童年最温暖的记忆,便是在冷宫的梅树下,与那个救他一命的小宫女分食一块微甜糕点的冬日。那片梅林,是他阴冷童年里,为数不多带着暖色的印记。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阳光难得驱散了冬日的阴霾。苏晚晴估摸着这个时辰御花园人少,便只带了小怜,说是去透透气,方向却明确地朝着宫中那片废弃已久的梅林走去。
梅林依旧,只是比记忆中的更为荒芜。阳光透过疏落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漫步其中,仿佛不经意般,走到了那棵最粗壮、花开得最盛的老梅树下。
果然,一抹孤寂的玄色身影,正背对着她,静静地立在树下。萧景玄。
苏晚晴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旁边一株梅树下,伸手,极其轻柔地折下了一小枝缀满花苞的梅枝。她将梅枝凑近鼻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浅笑。整个过程自然无比,仿佛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察觉身后有人。
萧景玄早已听到脚步声。他今日心绪不宁,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片几乎被遗忘的梅林,却不想有人打扰。正欲斥退,回身的瞬间,却猛地怔住了。
阳光勾勒着女子的侧影,她低头嗅梅的姿态,那种专注而宁静的神情,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却带着暖意的影子,猝不及防地重合了。他心头那惯有的暴戾与烦躁,竟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苏晚晴似有所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转过身。看到萧景玄的瞬间,她脸上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惊慌,连忙垂首,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轻颤:“陛下万福。妾身不知陛下在此,惊扰圣驾,请陛下恕罪。”
她的惊慌之下,却没有寻常宫人见到他时的恐惧欲死,也没有妃嫔们那种刻意的讨好,反而有一种……被惊扰了独处后的淡淡无措。
萧景玄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她手中那枝梅花,开口时,声音是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放缓:“你也喜欢梅?”
“是。”苏晚晴低声应道,依旧垂着头,“梅花凌寒独自开,有骨气。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看着暖和。”
“看着暖和”……
这简单的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萧景玄沉寂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记忆中,那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将唯一的糕点塞给他时,也曾指着墙角凌寒绽放的梅花,鼻尖通红地对他笑着说:“殿下你看,这花像不像一小团火?看着就不冷啦……”
他目光复杂地落在眼前女子低垂的眼睫上,探究之意更浓。是巧合?还是……
“起来吧。”他终是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以后想来,便来。”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沿着来路离去。只是那离开的步伐,比起平日,似乎放缓了许多,少了几分帝王的决绝,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迟疑。
直到那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梅林尽头,苏晚晴才缓缓直起身。她抬起手,看着指尖那枝娇艳的梅花,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
鱼饵已撒下,静待,愿者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