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愈发浓烈,青岛的海风悠悠地穿过干休所的林荫道,卷起几片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安杰家门口的石阶上。院子里菊花开得正旺,粉的、黄的、白的花儿挤在青砖砌成的花池里,衬着墙根下那棵老石榴树,叶子虽有些泛黄,却依旧透着股蓬勃的生机。
安杰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捏着针线,给刚出生不久的小外孙缝一件小小的虎头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银白的发丝上跳跃,暖融融的,把她脸上的皱纹都熨得柔和了些。她缝得专注,时不时抬手揉一揉眼睛,嘴角却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老婆子,太阳都快晒屁股了,还在这儿眯着呢?”江德福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几分爽朗的笑意。他刚晨练回来,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额头上沁着薄汗,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刚买的新鲜豆浆和油条。
安杰抬眼瞧他,放下手里的活计,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你这老头子,喊什么喊,吓我一跳。刚晨练回来?一身的汗,快进屋擦擦去。”
江德福笑着应了,大步走进院子,把布袋子往石桌上一放,凑到安杰身边,低头看她手里的虎头鞋:“又给咱小外孙做鞋呢?你这手艺,可比外面买的强多了。”
“那是自然,”安杰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眼里闪过一丝骄傲,“外面那些机器做的,哪有我一针一线缝的结实舒服。你看这虎头,绣得多精神。”
江德福凑得更近了些,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连连点头:“精神,真精神!咱小外孙穿上,保管是干休所里最俊的娃。”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接着是女儿江亚菲清脆的声音:“爸,妈,我们来啦!”
安杰立刻从竹椅上站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忙不迭地往门口走:“来了来了!亚菲,快把孩子抱进来,外面风大。”
江德福也跟着起身,脸上满是期待。只见江亚菲和丈夫王海洋并肩走来,王海洋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里面裹着小小的婴儿,正是他们的小外孙。江亚菲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笑着说:“妈,我炖了点鸡汤,给您补补身子。您这几天为了小外孙,觉都没睡好。”
“傻丫头,我身子好着呢,不用补,”安杰接过保温桶,眼睛却一直盯着王海洋怀里的孩子,“快让我抱抱我的乖外孙。”
王海洋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过去,安杰伸出双臂,轻柔地接过,动作娴熟又温柔,仿佛抱着一件稀世珍宝。小婴儿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呼吸均匀,小嘴巴时不时动一下,模样可爱极了。
“哎哟,我的乖宝贝,想死外婆了,”安杰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看这小脸,多俊,像亚菲,也像海洋,真是个好孩子。”
江德福凑在一旁,想摸又不敢摸,生怕惊扰了孩子,只能嘿嘿地笑:“是啊,这孩子,眉眼真周正。长大肯定是个帅小伙。”
江亚菲看着父母疼爱的模样,心里暖暖的:“爸,妈,你们要是喜欢,我们以后常带他来。反正海洋单位离这儿也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那可太好了!”安杰连忙点头,眼睛都亮了,“天天来才好呢,我巴不得天天看着我的小外孙。”
江德福也附和道:“对,常来!家里热闹。亚宁和卫民他们要是有空,也让他们带着孩子过来,一家人聚聚。”
说话间,王海洋已经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好,走到江德福身边,笑着说:“爸,您最近晨练还去海边吗?我听同事说,最近海边的风景可好了,秋高气爽的。”
“去啊,天天去,”江德福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我现在还能在海里游两圈呢,不比你们年轻人差。”
“爸,您可悠着点,年纪大了,别逞强,”江亚菲连忙叮嘱道,“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们可担不起。”
“放心吧,你爸心里有数,”安杰抱着孩子,抬头看了江德福一眼,“他呀,就是嘴硬,真让他游远了,他也不敢。”
江德福被戳穿了心思,也不恼,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这不是身子骨硬朗嘛。再说了,海边有救生员,怕什么。”
几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一边喝着豆浆油条,一边聊着天。安杰抱着小外孙,时不时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江德福则和王海洋聊着家常,从单位的事说到国际新闻,聊得不亦乐乎。江亚菲则帮着安杰收拾东西,时不时插几句话,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上午十点多,太阳渐渐升高,阳光变得有些刺眼。安杰把孩子递给江亚菲,起身说道:“屋里凉快,咱们进屋吧,别让孩子晒着了。”
众人应着,一起走进屋里。客厅里收拾得干净整洁,沙发上铺着蓝色的布套,茶几上摆着水果和茶杯,墙上挂着一幅全家福,是几年前全家聚会时拍的,照片里的人个个笑容灿烂,定格了最幸福的瞬间。
江亚菲把孩子放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盖好小被子。王海洋则陪着江德福坐在一旁,继续聊着天。安杰走进厨房,打开江亚菲带来的鸡汤,一股浓郁的香味立刻弥漫开来。她盛了一碗,端到江德福面前:“老头子,喝点鸡汤,补补。”
江德福接过碗,喝了一口,连连称赞:“好喝,真香!还是亚菲的手艺好。”
“是我炖的,”江亚菲笑着说,“妈,您也喝点。这鸡汤我炖了好几个小时,放了红枣和枸杞,补气血的。”
安杰笑着应了,也盛了一碗,慢慢喝着。屋里的气氛温馨而和睦,窗外的秋风轻轻吹过,带来了阵阵花香,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温柔而绵长。
中午,安杰和江亚菲一起下厨,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有清蒸鱼、红烧肉、炒青菜,还有江德福最爱吃的海蛎子煎蛋。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其乐融融地吃着饭。小外孙醒了,江亚菲一边吃饭,一边给孩子喂奶,动作熟练又自然。
“对了,亚宁最近怎么样?”安杰突然问道,“上次打电话,她说学校里事情多,忙得不可开交。”
“姐挺好的,”江亚菲说道,“前几天我给她打电话,她说最近要评职称,忙着准备材料呢。等她忙完了,就会来看您和爸的。”
“那就好,”安杰点点头,脸上露出些许欣慰,“她就是太要强了,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告诉她,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知道了妈,我会转告她的,”江亚菲应道。
江德福放下筷子,说道:“卫民呢?他最近生意怎么样?上次听他说,想扩大店面,不知道成了没。”
“哥的生意还行,”江亚菲说道,“扩大店面的事已经定了,下个月就开始装修。他说等装修好了,就请您和妈过去看看。”
“好啊,”江德福笑着说,“到时候我们一定去。卫民这孩子,总算踏实下来了,不容易。”
安杰也点点头:“是啊,以前总担心他,现在看到他这么努力,我们也放心了。”
吃完饭,江亚菲和王海洋抱着孩子,陪着安杰和江德福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里放着一部老电影,是安杰和江德福年轻时看过的,两人一边看,一边回忆着过去的岁月,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眼神里满是温情。
下午三点多,江亚菲和王海洋准备回家了。安杰抱着小外孙,依依不舍:“再多待一会儿吧,孩子还没睡够呢。”
“不了妈,”江亚菲说道,“孩子下午还要洗澡,再说您也该休息了。我们明天再来看您。”
“那好吧,”安杰不情愿地把孩子递给江亚菲,反复叮嘱道,“路上慢点,小心点开车。照顾好孩子,别让他着凉了。”
“知道了妈,您放心吧,”江亚菲笑着说。
江德福送他们到院门口,拍了拍王海洋的肩膀:“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常来。”
“好的爸,”王海洋应道。
看着汽车渐渐远去,安杰还站在门口望着,脸上满是不舍。江德福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行了,别看了,他们明天就来了。咱们进屋吧,外面风大。”
安杰点点头,和江德福一起走进院子。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青砖地上,像一幅温暖的画。
回到屋里,安杰收拾着桌子,江德福则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全家福,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秋风轻轻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
“老头子,”安杰突然开口,“你说,时间过得快不快?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也老了。”
江德福转过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快,怎么不快。想当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还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我还是个糙汉子。这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
“是啊,几十年了,”安杰放下手里的抹布,走到沙发旁坐下,靠在江德福的肩膀上,“不过,这辈子能跟你在一起,我不后悔。”
江德福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我也不后悔。安杰,谢谢你,陪了我一辈子。”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屋子里弥漫着幸福的味道,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温良,是相濡以沫的深情,是平凡日子里最动人的风景。
夜色渐浓,干休所里渐渐安静下来。安杰和江德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头,温柔而静谧。
“老婆子,睡了吗?”江德福轻声问道。
“还没,”安杰应道,“在想明天亚菲他们来,做什么好吃的。”
江德福笑了:“你啊,就知道琢磨吃的。随便做点就行,孩子们不挑。”
“那可不行,”安杰说道,“孩子们难得来一次,必须做好吃的。我明天要去菜市场买点新鲜的海鲜,再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好,都听你的,”江德福笑着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安杰嘴角扬起,闭上眼睛,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江德福也闭上眼睛,紧紧握着她的手,渐渐进入了梦乡。
窗外,月光皎洁,海风轻拂,岁月静好,一切都那么美好。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平凡而温馨,简单却幸福。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还会这样,相濡以沫,携手同行,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