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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契约烙印

记忆暗湖

陆延舟的黑色SUV如同一条沉默的鱼,滑入午后渐渐稠密的车流中。车窗紧闭,将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车内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呼吸声,以及一种紧绷的、几乎能触摸到的寂静。沈知微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头靠着冰凉的玻璃窗,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她试图用假寐来逃避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逃避身旁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硝烟、冷冽古龙水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的气息。

  掌心的伤口隔着纱布传来一阵阵尖锐而持续的抽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在不断地刺探她的神经末梢。这疼痛如此真实,残酷地提醒着她,半小时前在新月剧院地下那个被称为“镜屋”的诡异空间里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鲜血、红光、古老的叱咤、混沌的回响体、漆黑如墨的池水……那些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视网膜和脑海深处。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陆延舟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时不时地扫过她。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探究,而是掺杂了更多复杂难辨的东西——有对超自然力量的震惊与评估,有对合作伙伴重新定位的谨慎,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颠覆认知后的茫然。他亲眼见证了她体内苏醒的、属于“守湖人”的血脉力量,那股古老而蛮横的力量,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作为一名刑侦顾问所能理解和处理的范畴。这在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而功利的同盟关系上,蒙上了一层难以预测的阴影。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了“拾光古籍修复工作室”所在的僻静小街旁。引擎熄火,周遭的寂静瞬间被放大。

  “你需要去医院。”陆延舟解开安全带,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凝固。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不容置疑,但若仔细分辨,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极细微的、近乎生硬的关切,像是不习惯表达这种情绪。“失血需要评估,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可能受到的冲击。那种环境……对人的影响很难说。”

  沈知微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不用去医院。我那里有备用的药品和器械,我自己能处理。”她不想去面对医院里繁琐的程序、好奇的追问,更不愿将“镜屋”和“暗湖”这些禁忌的词语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那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甚至危险。

  陆延舟侧过头,深邃的目光在她缺乏血色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她眼中读出真正的状态。他没有坚持,只是推开车门,绕到副驾驶一侧,替她打开了车门。“我送你上去。”

  这不是商量,而是陈述。他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隔着薄薄的风衣布料,传来稳定而灼热的温度。沈知微身体僵了一下,一种本能的抗拒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最终,她没有挣脱,任由他半搀半扶地,将她带向那栋熟悉的、此刻却感觉有些陌生的小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他们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空洞的回响。沈知微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倚在了陆延舟身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混合着危险的硝烟味和一种冷冽的洁净感,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她从未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接近过,这让她感到些许不适,但此刻,这种身体上的支撑却又成了她虚脱状态下唯一的依靠。

  工作室二楼的住所,依旧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暖黄色的灯光洒满客厅,试图营造一种温馨的氛围,却丝毫驱散不了沈知微心底深处弥漫开来的寒意。陆延舟扶她在柔软的沙发坐下,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高效的稳妥。他仿佛对这类照顾伤员的场景并不陌生。

  “喝水。”他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然后目光扫过客厅,径直走向角落的一个储物柜——那里放着沈知微备用的医药箱。他对这个空间的熟悉程度,让沈知微微微蹙眉,但转念一想,以他的职业素养,恐怕在第一次来这里时,就已经将环境观察得一清二楚了。

  陆延舟提着医药箱回来,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打开了箱子。里面各种药品、纱布、器械摆放得井井有条。“手。”他言简意赅,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沈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受伤的左手。陆延舟小心翼翼地解开之前在地下通道里匆忙包扎的、已经被血浸透的布料。当那道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伤口比想象中要深一些,钥匙的尖端造成了皮肉的外翻,边缘因为那股奇异力量的冲击而呈现出轻微的灼伤和焦黑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暗红色的血痂和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陆延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下颌线也绷得更加冷硬。他拿起镊子和消毒棉球,蘸取足量的消毒液,动作变得异常仔细和轻柔。冰凉的消毒液触及伤口的刺痛让沈知微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忍着点。”陆延舟低声道,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他的指尖稳定得可怕,精准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迹和坏死组织,尽量避免触碰伤处中心。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精密的证物,而非活人的血肉。

  沈知微不得不低下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这是一双属于男人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手背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就是这样一双手,既能稳健地握枪,也能如此细致地处理伤口。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那把钥匙,”陆延舟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这专注而沉默的疗伤过程。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伤口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除了作为开启镜屋的信物和……镇压异常的能量载体,苏婆婆还提到过它有什么其他的用途或者禁忌吗?”

  沈知微的思绪被拉回,她努力回忆着苏婆婆那些晦涩难懂的话语:“她说……钥匙是契约的具象化,是守湖人与暗湖之间联系的纽带。它可能还关联着镜屋更深层的秘密,或者……是开启其他‘门’的媒介。但具体的,她说得也很模糊,似乎很多知识都已经失传了。她只反复强调,钥匙不能遗失,更不能落入……‘非人’之手。”她刻意省略了苏婆婆提到“非人”时,那讳莫如深的恐惧表情。

  陆延舟低低地“嗯”了一声,不再追问,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他用一种特制的、带着清凉草药气味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周围,那药膏似乎有轻微的镇痛效果,让尖锐的刺痛感缓和了不少。然后,他用干净的纱布和绷带,动作熟练地重新进行包扎,打结的手法干净利落。

  包扎完毕,他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维持着蹲踞的姿势,微微抬起头,目光从下往上,直直地看向沈知微。这个角度让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显得更加迫人,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要将她的灵魂都吸摄进去。

  “沈知微。”他叫她的名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在镜屋里,当你动用那股……守湖人的力量时,除了感受到能量的流动和对外界异常的压制,你自己……有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比如,一些不属于你自身的、陌生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或者,身体上……有没有出现某种……被标记、被烙印的感觉?”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缓慢而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敲打在沈知微的心弦上。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镜屋中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钥匙刺入掌心时,那并非出自她口的古老叱咤;红光爆发瞬间,眼前闪过的、穿着民国服饰的模糊人影;还有那股驱使她行动的本能力量中,夹杂着的、一丝深不见底的悲恸与决绝……这些,难道不是异常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迎上陆延舟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我……确实看到了一些非常模糊的画面,”她斟酌着用词,既不想完全隐瞒,也不敢和盘托出,“很短暂,像快速闪过的老电影胶片,看不清具体内容,但感觉……非常古老,充满了……悲伤的情绪。”她避开了“标记”这个词,潜意识里觉得那更为敏感和危险。

  陆延舟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那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而非惊讶。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沈知微几乎喘不过气。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沈知微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几乎是带着某种仪式感地,卷起了自己左臂的冲锋衣袖子,将小臂内侧,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下。

  古铜色的皮肤,紧实而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然而,在靠近肘窝的敏感位置,赫然烙印着一个图案!

  那印记约一枚硬币大小,颜色是一种暗沉的、仿佛渗入皮肉深处的殷红,绝非现代纹身技术所能达到的效果。图案的线条简洁而古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味——正是一朵并蒂莲!与她手中钥匙上的纹饰,与那份诡异婚书上的图案,同出一源,仿佛出自同一个古老工匠之手!

  只是,陆延舟手臂上的这个烙印,颜色比她见过的任何相关图案都要暗沉,像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和血液的浸润,边缘有些模糊不清,却反而更添一种深入骨髓的顽固和神秘感。它静静地烙印在那里,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与生俱来的诅咒。

  沈知微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急剧收缩。她猛地从沙发上直起身子,不顾掌心的剧痛,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烙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这……这是……?!”她的声音因为惊骇而变得尖细颤抖。

  “我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陆延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久远的故事,但那平静之下,却潜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流,“从我拥有清晰的记忆开始,它就在那里。不痛,不痒,没有任何生理上的不适。但随着年龄增长,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比如靠近能量异常强烈的区域,或者像今天在镜屋那样,经历剧烈的超自然现象冲击时,它会变得……比平时更清晰一些,颜色也会更深一点。”

  他放下袖子,动作缓慢,重新遮住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印记。但他的目光却依旧牢牢锁住沈知微,那目光深邃得如同寒夜里的星空,冰冷,遥远,却蕴藏着无数秘密。“我动用过所有能动用的资源,调查过自己的身世。但关于我父母、乃至更早的家族记录,都像是被人为地、彻底地抹去了,干净得令人怀疑。这个印记,是我身上唯一无法解释、也无法摆脱的谜团。”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沈知微依旧包扎着的手掌,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嘲弄:“直到今天,在镜屋,亲眼看到你动用守湖人的力量,看到那把钥匙与暗湖能量的共鸣……我才隐约意识到,这个跟随了我三十多年的烙印,或许……也和那个横跨百年的‘契约’,脱不了干系。”

  沈知微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冰块,所有的思维都被冻结了。陆延舟身上也有契约的烙印!而且是如此清晰、如此古老的并蒂莲烙印!这怎么可能?!他姓陆,不姓沈!他不是守湖人的后裔!难道……难道……

  一个惊人的、几乎让她战栗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百年前,与她的先祖沈素心订立那份婚约的男人,名字就叫——陆明修!难道陆延舟,是陆明修的后代?!那个束缚着沈家血脉的古老契约,也同样束缚着陆家的后人?!

  所以,他才会被冥冥之中牵引着,成为一名处理“非常规案件”的顾问?所以,他才会对霁城这些诡异的悬案如此执着?所以,他们之间的相遇,根本不是什么偶然,而是百年前那场未尽的仪式、那份未履行的婚约,在时空的经纬中早已注定的交汇?!

  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远比镜屋内直面回响体更让她心神俱震。她看着陆延舟,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骇、无尽的困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被命运巨轮碾压过的茫然与……宿命感。他们之间,原来从一开始,就被同一条无形的、沉重的锁链捆绑在一起。

  陆延舟将她的剧烈反应尽收眼底,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住依旧陷在震惊中的沈知微。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的城市,背影在玻璃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而沉重。

  “现在,你明白了吗?沈知微。”他的声音从窗前传来,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寂静的房间里,“我和你,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同一类人。我们都是这场跨越了百年时光的棋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我们被同一条命运的绳索捆绑着,沉浮于同一片名为‘记忆暗湖’的深渊之上。”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那是一种下定决心后的决绝光芒:“找到真相,揭开这一切的谜底,不仅仅是为了你家族的宿命,为了那些无辜的死者,也是为了我自己。我需要知道我是谁,这个烙印代表着什么,以及……如何才能摆脱它。”

  他走回到沙发前,目光直视着沈知微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所以,我们需要合作。真正的、毫无保留的、超越常规意义上的合作。共享我们掌握的所有线索——你从家族传承和苏婆婆那里得知的关于守湖人、暗湖和契约的一切,以及我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调查收集到的所有与霁城异常事件、神秘符号乃至我这个印记相关的信息碎片。只有将我们双方掌握的拼图合在一起,才有可能窥见真相的全貌,找到打破这个看似无解轮回的方法。”

  沈知微靠在沙发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掌心的伤口在阵阵抽痛,而陆延舟手臂上那个并蒂莲烙印的形象,却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她的视网膜和思绪。怀疑、警惕、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对自身命运被操控的愤怒……种种情绪在她心中激烈交战。然而,一种更强大的力量——那种同病相怜的共鸣感,那种对揭开自身起源之谜的迫切渴望,以及一种直觉般的认定,认定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是茫茫黑暗中唯一的同行者——最终压倒了一切。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挤压出去。然后,她抬起头,迎上陆延舟那坚定而深邃的目光,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她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坚定,“我把我所知道的,关于沈家、关于守湖人、关于暗湖的一切,都告诉你。”

  夜色,如同浓墨般彻底浸染了天空。工作室温暖的灯光下,一场横跨了百年光阴、交织着诡异传说与残酷现实的对话,终于正式开启。契约的烙印,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将两个原本孤独漂泊的灵魂,紧紧地系在了同一条驶向未知深渊的船上。前路是更加浓重的迷雾与潜伏的危机,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决定放下部分戒备,成为彼此在这片黑暗水域中,唯一的灯塔与船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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