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结束时,窗外的月光已升至中天,透过实验室的冰质舷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银影。伊莱亚斯收起幻梦香,指尖残留的雾状元素力与空气中的冰元素相互缠绕,形成转瞬即逝的光带。
“你似乎对八重神子的意识模型格外了解。”伊莱亚斯随口问道,目光落在屏幕上尚未关闭的意识数据上。
多托雷正在擦拭试管,闻言动作一顿:“之前在稻妻有过短暂接触,那只狐狸的意识壁垒看似柔软,实则坚硬如金刚石,寻常幻术根本无法奏效。”他将试管放回架子,转身时鸟嘴面具的棱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但她的弱点也很明显——对‘新奇事物’的极致好奇,恰好能被你的幻梦利用。”
伊莱亚斯微微颔首,指尖轻叩桌面:“就像你对‘未知实验’的执念,本质上是同一类渴求。”
“或许吧。”多托雷没有否认,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另一组数据,“这是我对雷神巴尔泽布的意识分析,她的‘永恒’执念根深蒂固,你的幻梦香需要在她冥想时使用,那时她的意识防御最为薄弱。”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安排下属在鸣神大社外制造混乱,为你创造机会。”
“不必,我自有办法。”伊莱亚斯拒绝得干脆,“混乱会引起雷神的警觉,反而得不偿失。我会化作梦境碎片,潜入她的冥想空间,在她意识最放松的瞬间,种下幻梦的种子。”
多托雷抬眼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雷神的意识强度远超常人,强行潜入可能会导致你的精神受损。你的冰晶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了,再冒险——”
“这不是冒险,是必要的牺牲。”伊莱亚斯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为了女皇陛下的计划,为了构建完美的终极现实,些许精神损伤又算得了什么?”他抬手抚摸面具,右眼处的淡紫色晶体闪烁着幽光,“况且,我有记忆记录仪,还有你的神经干扰剂,足够应对任何意外。”
多托雷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随你。但我会在鸣神大社外部署应急装置,一旦你的意识波动出现异常,我会立刻强行将你拉回现实。”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这不是商量,是任务要求——你的安危,关乎整个稻妻计划的成败。”
伊莱亚斯没有反驳。他能听出博士话语中的关切,这种关切被包裹在“任务要求”的外壳下,隐晦而真诚,如同冰面下缓缓流淌的暖流。他转过身,靛蓝色长袍的星芒暗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准备了。”
“等等。”多托雷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银质挂坠,挂坠上雕刻着与伊莱亚斯面具相似的眼睑纹路,“这是抗精神冲击的护身符,注入了我的冰元素力,关键时刻能帮你抵御意识反噬。”他将挂坠递过去,指尖刻意避开了直接触碰,“戴上它,别弄丢了。”
伊莱亚斯接过挂坠,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其中蕴含的冰元素力温和而稳定,与他自身的元素力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他能感觉到这枚挂坠的制作极为精良,显然耗费了博士不少心血。“多谢。”他轻声说道,将挂坠系在腰间,与记忆记录仪并排摆放。
离开实验室时,夜风吹起他的衣摆,细碎的荧光与月光交织,如同行走在梦境边缘。他能感觉到身后博士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这种被“关注”的感觉很陌生,却并不令人反感,反而让他在这片冰冷的至冬冻土上,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回到自己的府邸,伊莱亚斯坐在窗边,指尖摩挲着那枚银质挂坠。他启动记忆记录仪,屏幕上显示出自己的真实记忆:教令院的图书馆、雨林的星空、被驱逐时的嘲讽、加入愚人众时的誓言……还有,博士实验室里的灯光、冰冷的指尖、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珍珠般串联在一起,构成了他真实的人生轨迹。而多托雷的出现,就像一颗意外闯入的星辰,在他单调的轨迹中,增添了一抹独特的光芒。
他闭上眼,试图将博士的身影从记忆中剥离,却发现对方的形象早已与他的执念、他的理想交织在一起。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不安——作为执掌幻梦权柄的执行官,他最忌讳的就是情感羁绊,那会成为他意识中的破绽。
“现实是褪色的画布,梦境才是调色盘。”伊莱亚斯轻声念着自己的金句,试图用理智压制心中的异样情绪,“情感不过是现实的粗鄙产物,不值得留恋。”
但他心中清楚,有些东西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轻易抹去。就像多托雷为他优化的神经干扰剂,为他修复的记忆记录仪,为他制作的护身符,这些细微的举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与此同时,博士的实验室里,多托雷正站在控制台前,屏幕上显示的并非实验数据,而是伊莱亚斯的精神状态监测图。自从伊莱亚斯加入愚人众以来,他就一直在暗中监测对方的精神波动——起初是出于对“有趣实验品”的关注,后来却渐渐变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精神波动异常,意识壁垒出现细微裂痕。”多托雷喃喃自语,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是因为情感羁绊吗?真是麻烦的东西。”
他嘴上抱怨着,手下的动作却很轻柔,调出了一套全新的精神稳定方案,输入到伊莱亚斯的记忆记录仪中。这套方案能在关键时刻自动启动,帮助伊莱亚斯稳定情绪,抵御情感带来的意识干扰。
“别让我失望啊,伊莱亚斯。”多托雷看着屏幕上伊莱亚斯的虚影,鸟嘴面具下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你是唯一能理解我实验理念的人,也是唯一有资格与我并肩站在终极现实面前的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舷窗,照亮了他白大褂上的冰晶粉末,也照亮了他眼底深处那份隐晦而炙热的情感。在这片冰冷的至冬,在愚人众这个充满阴谋与算计的组织里,两个同样偏执、同样孤独的灵魂,正在以一种无人知晓的方式,相互吸引,相互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