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eaper.09
杨兰一身素衣沾着路尘,站在旧尘山谷的青石板小径上。
风卷着松涛掠过,远处竹篱茅舍前,一道清瘦身影正临溪浣墨,青衫洗得发白,却依旧挺拔如竹。
是他。
多年未见,岁月似乎格外厚待这位昔日的穷书生,鬓角虽染了几缕霜色,眉眼间的书卷气却分毫未减,执笔的指尖温润如玉,墨汁滴入溪中,晕开浅浅涟漪,恰如她心头骤然翻涌的波澜。
许是察觉到视线,他抬眸看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
他手中的笔“嗒”地落入溪中,水花溅起,打湿了青衫下摆。
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喉间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眼中有惊愕,有茫然,随即漫开沉沉的温软,像山谷间漫过的晨雾,裹着未曾褪色的深情。
她眼底蓄着的泪,终于忍不住晃了晃,映着他熟悉的眉眼,恍如昨日。
竹影婆娑,溪声潺潺,天地间只剩两人相望的目光,缠缠绕绕,穿过了经年的风霜,落回最初相遇的那片月光里。
赵炆载的目光胶着在杨兰身上,眼底翻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像山谷间积了多年的春泉,温软得能溺毙人。
他认得她,纵使褪去了华贵,素衣荆钗也掩不住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温婉,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清寂,让他心头一紧。
他早从偶尔下山的樵夫口中听闻,她嫁入宫门,成了执刃夫人,还有了一个伶俐的女儿。
这些年,他守在旧尘山谷,不敢靠近宫门半步,只盼着她安好,便已足矣。
他以为此生只剩遥遥相望的份,却没想,她竟会亲自找来。
惊喜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青衫下摆还沾着溪畔的水汽,指尖微微发颤,想上前一步,又硬生生顿住。
他是无名无分的穷书生,而她是高高在上的执刃夫人,这道鸿沟,时隔多年,依旧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只能站在原地,目光滚烫又带着几分怯懦,将满腹的思念与欢喜,都藏在那温柔的凝望里。
杨兰望着他眼底未减的柔情,鼻尖一酸,先迈了步子。
素裙扫过溪畔的青草,带着一路风尘,却走得坚定。
她停在他面前三尺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字字清晰。
-杨兰-“炆载,我来找你了。”
赵炆载浑身一震,那声“炆载”像穿越了时光的钟鸣,撞得他眼眶发热。
他下意识抬步,又在触及她目光时微微瑟缩,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挤出沙哑的声音。
-赵炆载-“兰……兰夫人。”
这声客气的称呼,连他自己都觉得刺心。
杨兰却笑了,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带着微凉的温度。
-杨兰-“在你面前,我从来都只是杨兰。”
她往前又挪了半步,几乎要触到他的衣袖。
-杨兰-“当年我并非自愿入宫门,是父亲母亲以你性命相胁,我没得选。”
赵炆载瞳孔骤缩,怔怔地看着她,满心的怯懦瞬间被震惊取代,伸手想替她拭泪,指尖却在半空停住,终究还是不敢唐突。
赵炆载喉间发紧,望着杨兰含泪的眼,眼底柔情翻涌却硬生生压下。
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丝距离,声音带着克制的沙哑。
-赵炆载-“我知道。”
当年他躲在暗处,亲眼见宫门之人将她带走,只是这些年,他从不敢让她知晓这份“知道”。
-赵炆载-“宫门势大,你是执刃夫人,是紫羽小姐的母亲。”
他垂眸看着自己沾满墨痕的手,语气里满是怅然。
-赵炆载-“我若靠近,流言蜚语会淹了你的名声,宫门更不会容我,我不能害你。”
他多想上前抱住她,可江湖上对宫门的敬畏、对女子名节的苛责,像两道无形的墙,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目光落在她泪痕未干的脸颊,满心的疼惜,终究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泪水顺着杨兰的脸颊滚落,砸在青石上洇开细碎的湿痕,她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恳切。
-杨兰-“炆载,宫鸿羽已经放过我了!他给了我自由,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兰夫人,只有想跟你走的杨兰!”
她往前一步,伸手想去碰他的衣袖,眼底满是期盼与忐忑。
-杨兰-“如今我孑然一身,你……你还愿意带我走吗?”
赵炆载浑身一震,垂着的眸猛地抬起,眼底的怅然瞬间被狂喜淹没。
他望着眼前泪流满面的爱人,那藏了半生的怯懦与顾虑,在她的追问下轰然崩塌。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宫门威严、世俗眼光,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赵炆载-“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阿兰,我等这一天,等了一辈子!”
怀抱温暖而熟悉,带着书卷气与山间草木的清芬,杨兰伏在他肩头放声大哭,所有的委屈与思念,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