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一：温酒话平生

番外篇一：温酒话平生

边关的雪总是悄无声息地提前造访，纷纷扬扬，比别处更显凌厉。营帐中一盆炭火静静燃烧着，橘红的火舌轻轻舔舐着盆沿，将两个身影投在毡壁上，随着火光摇曳，时明时暗。

顺溜捧着一只温热的酒碗，指尖被烫得微微蜷缩，却舍不得撒手，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嘴边送。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浸湿了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尚誉瞥见这一幕，忍不住伸手过去，指腹轻轻擦过他下巴上的酒渍。指尖的微凉触感落在顺溜的皮肤上，像是雪片悄然融化。

“慢些喝。”尚誉低声道，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无奈。

顺溜下意识偏头躲开，动作莽撞得让酒碗晃了晃，溅出几滴酒星子落入炭火中，“滋啦”一声，白烟腾起。他眨巴着眼睛，一脸坦然：“尚誉，你手咋这么凉？快烤烤火！”说着，便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力道直白得毫无顾忌。尚誉耳尖悄然染上一抹红，却并未挣开，只任由他拉着靠近炭火。

掌心触到顺溜温热的皮肤，心底翻涌的情绪缓缓软化下来。尚誉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炭火、营帐，还有自己，却唯独没有半分多余的念想——干净得像关外初降的雪。

“今日巡逻，你又冲在最前面。”尚誉收回手，端起自己的酒碗抿了一口，烈酒在喉咙里烧灼着，却压不住心底隐约的牵挂，“下次不许这样了，太危险。”

顺溜挠了挠头，咧嘴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我跑得快呀，那些小毛贼根本追不上我！再说了，有你在后面呢，我怕啥？”他说得理所当然，语气里满是信赖，仿佛尚誉就是天塌下来也能替他扛着的人。

尚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又掺杂着些许说不清的酸涩。他认识顺溜这么久，亲眼看着他从一个毛手毛脚的少年，逐渐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战士。战场上的他挥洒热血，私下里的他却总带着这份纯粹的模样。而自己的喜欢，藏在每一次并肩作战的守护里，藏在每一次温酒递饭的照料里，藏在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凝望里。可眼前这人，却始终懵懂不知。

“尚誉，你咋不说话？”顺溜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是不是我又做错啥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尚誉的喉结动了动，嗓子更干了。他转头，恰好对上顺溜那双清澈的眼，那里面写满了疑惑，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

“没有。”尚誉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只是觉得，有你在身边，很好。”

顺溜没听出这话中的深意，只当是战友间的赞许，立刻挺起胸膛，满脸得意：“那是！咱俩可是最好的兄弟！以后不管啥危险，我都跟你一起上！”他拍了拍尚誉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人微微蹙眉，却又忍不住笑了。

炭火噼啪作响，映得顺溜的脸颊红扑扑的，带着酒后的憨态。他捧着酒碗又喝了一大口，眼神渐渐有些迷离，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尚誉，我发现每次跟你在一起，都特别踏实。就像……就像马有了缰绳，箭有了弓，心里稳得很。”

尚誉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伸手替他拢了拢耳边散乱的发丝。指尖划过他柔软的发梢，心底的念头愈发清晰——没关系，他不懂也没关系。只要能这样陪着他，看着他笑，看着他平安顺遂，看着他永远保持这份纯粹率真，就够了。

顺溜打了个哈欠，脑袋不自觉地往尚誉肩上靠了靠，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尚誉僵了一瞬，随即轻轻放松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他低头看着怀中人熟睡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

营帐外风雪依旧呼啸，烽烟虽未散尽，却已有了片刻的安宁。尚誉抬手，轻轻覆在顺溜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缓缓传递过去。

他想，等这场战事结束，等天下太平，他或许可以试着，让这颗迟钝的少年心，慢慢明白他的心意。

而此刻，温酒尚在，良人在侧，便已是世间最好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