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的帆布在寒风中轻微作响,像某种不安的叹息。哈利又拿出了那个旧皮夹,指尖拂过里面逐渐增厚的信纸。寻找魂器的压力与日俱增,而写信,成了他唯一喘息的秘密方式。今晚,他的思绪飘回了更早的时候,那些看似只有敌意的岁月。
**「今天罗恩提起他妹妹金妮一年级时‘不幸的’日记本事件,这让我想起了我们一年级时的飞行课。」**
笔尖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哈利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微小的、苦涩的弧度。
**「你记得吗?纳威的回忆球。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违背了麦格教授的命令飞上了天——为了把它拿回来。你当时对我大喊:‘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波特?’声音里充满了……我不愿承认的,被挑衅后的兴奋。」**
**「所有人都记得你对纳威的刻薄,记得你抢走了他的回忆球扔向远处,逼得我去追。但没人注意到,在我俯冲下去接住它时,你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几乎是赞赏的表情。更没人知道,几天后,有人在纳威的床头柜上发现了一盒包装精致的、高级的‘记忆修复’糖果,附着一张没有署名的卡片,上面只有一句印刷体的‘抱歉’。」**
哈利停下笔。他从未证实过糖果是德拉科放的,那只是一种直觉,一种在无数次对视和争吵中培养出的、可悲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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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斯莱特林阴冷的公共休息室里,德拉科面前摊开的魔药课本下,也压着一张信纸。克拉布和高尔在不远处玩噼啪爆炸牌,噪音让他烦躁。
**「扎比尼今天在熬制缓和剂时,愚蠢地烧糊了他的坩埚。那股焦糊味让我想起二年级时,那个‘洛哈特教授’举办的灾难性的决斗俱乐部。」**
德拉科的笔迹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优雅,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文字下的汹涌。
**「你和我,被叫到台上示范。你对我用了‘乌龙出洞’,放出一条黑蛇。我当时……确实吓了一跳,但我更震惊的是你居然能说蛇佬腔。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你,包括你那些格兰芬多的朋友。」**
**「我朝你大喊:‘他在干什么?对我说话吗?’表面上是煽风点火,但内心深处,我是在警告你,波特,你这个白痴!快停下,别再在众人面前展示这种危险的天赋了!」**
**「然后洛哈特那个蠢货想把它变没,却只让它飞到了空中。它转向了贾斯廷·芬列里……在你用蛇佬腔命令它停下之前,我已经悄悄摸向了自己的魔杖。我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是攻击那条蛇,还是攻击贾斯廷来转移它的注意力——无论哪种,都只会让我看起来更像恶人,不是吗?」**
他冷哼一声,像是在嘲笑当时那个一瞬间竟想为救世主解围的、愚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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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继续写着,思绪沉入更深的回忆。
**「三年级,你对我用了那么多幼稚的恶作剧,在魁地奇球场扮成摄魂怪想吓唬我——梅林,那真够蠢的。但我从扫帚上掉下来,摔得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你惊慌失措跑过来的样子,而不是站在原地嘲笑。」**
**「还有那次,在尖叫棚屋,卢平教授和布莱克……当斯内普教授用魔杖指着他们,宣布要把他俩交给摄魂怪时,你站在角落里,脸色苍白。我听见你小声对克拉布和高尔说:‘这不对劲……’那不是幸灾乐祸的语气,德拉科,那里面是困惑,甚至是一丝……恐惧。你在害怕什么?害怕看到死亡?还是害怕看到我死?」**
信写到这里,哈利感到一阵无力。他总是在事后,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反复咀嚼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像拼图一样,试图拼凑出另一个版本的德拉科·马尔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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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的笔尖在“四年级”这个词上停顿了太久,墨水几乎要晕染开来。
**「三强争霸赛。圣诞舞会。」**
他只写了这几个词,仿佛接下来的回忆重若千钧。
**「你带着帕蒂尔姐妹中的那个走进礼堂,穿着可笑的旧礼服长袍,但看起来……意气风发。我故意用你能听到的音量对潘西说:‘看,韦斯莱家的二手袍子。’潘西笑了,你也听到了,你绷紧了后背。」**
**「但你没有看到的是,整晚,我的目光都在人群中寻找你的身影。我看到你和那个红头发姑娘跳舞,笨手笨脚,却笑得那么开心。那种笑容,你从未对我展露过。那一刻,我感到一种陌生的、灼热的情感在胸腔里燃烧——后来我才明白,那叫嫉妒。」**
**「我邀请了潘西,但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斯莱特林的长桌旁。我喝了很多南瓜汁,对每一个前来邀请潘西跳舞的男生都报以刻薄的评论。潘西以为那是占有欲,她为此高兴了一整晚。可她不知道,我只是在生气,气你,气我自己,气这该死的、让我们只能隔着舞池对视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写下最后一段。
**「第二个项目,他们从水里带走了‘最心爱的宝贝’。当我在黑湖岸边,看到你为了泥……为了格兰杰和那个韦斯莱家的小姑娘拼命游回来时,我竟然……松了一口气。我甚至恶毒地想,幸好,他们带走的不是‘我’,否则,你大概会任由我在湖底溺死,对吧?」**
写完后,德拉科迅速将信纸折好,塞进书页深处,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黑魔法物品。他靠在冰冷的高背椅上,闭上眼。
那些年,他们像两颗固执的星辰,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用刻薄吸引注意,用伤害表达关心。所有的在意,都藏在挑衅的话语里,藏在转瞬即逝的眼神里,藏在无人知晓的、隐秘的行动里。
这是一场演给全世界,也演给自己的戏。只是戏演得太久,他们自己都差点信了,那层坚冰之下,其实从未有过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