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住这边吗？

再次见到那个开川崎的男孩，是在方嘉意加班到深夜十一点之后。停车场空旷寂静，只有零星几辆车停着，顶灯在地面投下惨白的光晕。她刚停好车，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线条流畅的摩托车从她身边平稳滑过。

方嘉意脚步微顿，几乎立刻就认出了那辆车——那辆她不久前才追尾的、让她赔了不少钱的摩托车。

只见那辆川崎在不远处停下，骑手长腿一撑，利落地下了车。他摘下半盔，转头看向她这边。上一次他全程戴着头盔，方嘉意没看清他的样子，此刻在停车场不算明亮的光线下，他的形象清晰地映入眼帘。

他穿着合身的黑色皮夹克，衬得肩线平直，下身是简单的牛仔裤和平板鞋，一身打扮利落又充满朝气。更让人惊艳的是他的脸，五官轮廓分明，眉眼深邃，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未经世事打磨的清俊和锐气。

男孩——姜启，停好车，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方嘉意压下心里那点因为想起车祸而泛起的微妙尴尬，先开了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你的摩托车，修好了？”

姜启在她面前站定，他比她高不少，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探究，声音倒是清朗：“发你维修单据的信息了，没看到么？”

方嘉意顿时有些窘迫。她看到了，但觉得钱货两讫，后续并无瓜葛，便没有回复。此刻被当事人直接问起，只好含糊道：“……看到了。”

姜启似乎也没深究，转而问道：“你也住这边吗？”

“嗯，”方嘉意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栋楼，“我在3栋。”

姜启脸上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那讶异又化作一种更复杂的、类似于“果然如此”或者“真是巧合”的神情：“这么巧，我也住3栋。”

两人并肩朝电梯口走去。狭窄的空间里，方嘉意能隐约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种清冽的，混合着机车皮革和夜风微凉的气息。她下意识地稍稍拉开了点距离。

姜启伸手按了19楼，然后侧头问她，手还悬在按键面板上方：“你住几楼？”动作自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惹人反感的热情。

“16楼，谢谢。”方嘉意回答。为了缓解沉默的尴尬，她随口找话题：“之前好像没在楼里见过你。”

“我刚今年毕业，”姜启解释道，声音在安静的电梯井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朋友在Z市合开了一家环保公司。这是他的房子，先让我借住着。”

“叮”一声，16楼到了。

“行，我到了，再见。”方嘉意朝他点点头，迈步走出电梯。

“等等！”身后传来姜启略显急促的声音。

方嘉意疑惑地转身，只见他快步上前，用手挡住了即将合拢的电梯门。电梯门感应到障碍，又缓缓滑开。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在他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看着站在电梯门外、光影交界处的她，似乎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耳根微微泛红，刚才那股利落劲儿消失不见，反而显得有些笨拙的急切。他抿了抿唇，才低声说：“你……早点休息，晚安！”

方嘉意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晚安。”

电梯门这次终于顺利关上，金属表面映出她带着一丝疲态却莫名松缓了些许的脸。

方嘉意一边朝家门口走，一边想，这个叫姜启的男孩子，脾气似乎不像他骑的摩托车那样具有攻击性，甚至……还有点说不出的可爱。那种直白又带着点青涩的关心，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倒是少见。

回到家，洗漱，卸下一身疲惫躺倒在床上时，方嘉意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沉睡。这些天为了处理一个公司的设计图，她实在是累坏了。而在陷入深度睡眠前，脑海里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那辆川崎的引擎声，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