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三分，林弈尘的手指划过日记本上泛黄的纸页。晨光从窗缝里漏进来，落在父亲那行字迹上：“谢昭然已经加入了他们。”墨水洇染的痕迹像是被泪水晕开的，又像是匆忙中写下的。
他将一枚黑棋压在那一页上，棋子边角锋利，抵着纸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昨夜暴雨后没来得及关紧的窗户让水汽渗了进来，墙角的蛛网挂着水珠，摇晃不定。
林弈尘起身，走到书桌前，将水晶碎片轻轻放进爷爷的檀木棋盒。金属与木质相撞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一声低沉的叹息。
他闭上眼，指尖还残留着昨晚捏碎茶杯时留下的血痕。耳边忽然响起爷爷的声音：“棋子要放在该放的位置。”
“现在，”林弈尘低声自语，“我要把他们都放回该死的地方。”
水晶在他掌心微微震动，频率逐渐与他的心跳同步。他睁开眼，视线穿过书房的门，望向远处的集市方向。那里人声嘈杂，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
他套上外套，扣子没扣全就推门而出。雨后的石板路湿滑，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树叶的气味。他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跳，耳鸣如潮水般涌来。
他停下脚步，闭上眼，集中注意力。
耳边传来一阵心跳声，杂乱无序，像是被惊吓的小兽。他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在街角摊位前犹豫不决，手里的钞票攥得发皱。
林弈尘盯着他，心跳声越来越清晰。他听见了对方脑海里的声音：
“完了完了，那批货还没送出去，要是被发现……”
“我不能露馅，绝对不能露馅……”
林弈尘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原来……这就是恐惧的声音。”
他跟了上去，男子走得急，拐进了一条偏僻的老街。林弈尘脚步轻缓，雨水从屋檐滴落，在他肩头溅开一朵朵水花。
街尾出现一座老茶馆，门楣处隐约可见一个天枰浮雕。男子走进去，门帘晃动间露出一角柜台，后面挂着一幅褪色的棋谱残页，上面写着“天枰会”。
林弈尘站在门外，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水晶。它比刚才更烫了。
他推门而入。
茶馆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着陈年茶叶和某种香料的味道。屏风后隐约有人影晃动，二楼传来几句低语。
“国际青年赛必须控制在我们手里。”
“那个废物儿子就让他死在决赛前夜。”
“听闻他最近总去爷爷的老房子转悠。”
林弈尘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痕加深。他贴着墙根慢慢挪动，靠近屏风角落。
三名黑衣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谢昭然坐在主位。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脸上带着熟悉的冷笑，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皱纹，眼神依旧锐利。
“林弈尘……”谢昭然慢悠悠地端起茶杯，“他已经是个废人了，当年那局棋，他连自己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可他现在总往老房子跑。”其中一人皱眉，“会不会……”
“不会。”谢昭然摇头，“他不过是在找一个借口，让自己相信还能赢。”
林弈尘站在屏风后，呼吸急促。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谢昭然的心跳——平稳，却藏着一丝不安。
他缓缓抬起手，水晶在掌心发出微弱的光芒。他试着集中意念，试图“听”到谢昭然的想法。
但只听到一片混乱的声音，像风吹过空旷的棋盘，没有棋子落下的声响。
“他在屏蔽我……”林弈尘心中一沉，“但他知道我在。”
他准备撤退，脚刚动了一下，屏风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谁？”谢昭然猛然抬头。
林弈尘立刻蹲下身子，屏息。他感受到水晶的能量瞬间激活，在他周围形成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护盾。
“你听见什么了吗？”另一人问。
“可能是风。”谢昭然放下茶杯，眼神却扫向屏风方向，“但也可能是……老朋友回来了。”
林弈尘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他感觉到衣角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低头一看，是一根突出的木刺。
他缓缓伸手，将布料割断，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终于，他摸到了门帘，轻轻拉开一道缝，闪身而出。
外面阳光刺眼，他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掌心的血痕已经凝固，但指节依旧发白。
他将染血的棋子放入口袋，低声说道：“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正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转身离开，脚步坚定，眼神冰冷。
然而，当他走到巷口时，空气中突然泛起一阵扭曲，像是热浪般的波动。他停住脚步，回头望去。
墙上的阴影开始蠕动，像有生命一般，从砖缝中剥离出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做得很好，林弈尘。”
林弈尘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谁。
“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阴影缓缓向他靠近，像触须般缠绕上他的脊背。他感受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却没有反抗。
“告诉我，”他低声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契约者。”声音回答，“也是你唯一的答案。”
林弈尘咬紧牙关，握紧拳头。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副棋局——正是他与谢昭然多年前对决的那盘残局。
林弈尘站在巷口，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那团阴影贴着他的脊背，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在心里问。
没有回答。
茶馆方向传来碗碟碰撞的脆响，惊醒了他。他转身快步离开，脚下的水洼溅起细碎的光斑。
回到爷爷的老房子时，天已经完全放晴。墙角的蛛网还在滴水，像是永远流不尽的眼泪。
他走进书房，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本相册。泛黄的照片上，父亲抱着年幼的他站在棋院门口，身后是几个模糊的人影。
照片边角有一道裂痕，正好横在谢昭然脸上。
林弈尘用拇指摩挲那道裂痕，直到指腹发红。水晶在他口袋里越来越烫，几乎要灼穿布料。
他突然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
轻而急促，像是有人踮着脚尖在地板上快速移动。
他握紧口袋里的棋子，慢慢爬上楼梯。每一步都让木板发出吱呀声，像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虚掩着门。那是父亲生前最后待过的地方。
脚步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某种柔软的东西在地面上拖行。
林弈尘屏住呼吸，推开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帘在风中轻轻摆动。书桌上摆着一个打翻的药瓶，褐色的液体在木质桌面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
他走近时，那些液体突然开始发光。水晶在口袋里剧烈震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别碰它。"
恶魔的声音再次响起。林弈尘的手停在半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凄厉刺耳。他猛地回头，看到一只黑猫蹲在窗台上，眼睛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猫的尾巴缓缓摆动，在玻璃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
那影子不是猫的形状。
林弈尘后退一步，黑影顺着他的视线爬进来，在地板上蔓延。它经过的地方，木纹开始扭曲，像融化的蜡烛。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低声问。
"我在帮你。"声音带着笑意，"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书桌上的药渍突然沸腾起来，腾起一股黑色烟雾。林弈尘本能地后退，却被什么东西绊倒。
是一本笔记本，封皮已经褪色。他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父亲的日记。
纸张簌簌作响，翻到某一页自动停下。那页的字迹凌乱，像是仓促间写下的：
"他们在我开的药里动了手脚。每次发作时的幻觉……都是真的。那个声音不是错觉，它在操控所有人。谢昭然……他已经……"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
林弈尘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水晶的温度穿透了口袋。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现在你知道了。"恶魔的声音低沉下来，"你父亲不是疯子，他只是比我更早发现了真相。"
窗外的猫还在盯着他。林弈尘缓缓起身，向窗户走去。黑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就在他伸手推开窗的瞬间，猫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没有任何瞳孔，就像两颗漆黑的棋子。
林弈尘的手僵在半空。
"别怕。"恶魔说，"它们只是我的……使者。"
猫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和恶魔一模一样："你已经离不开了，林弈尘。从你拿起那块水晶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连在一起了。"
林弈尘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书架。一本旧棋谱掉在地上，封面赫然是"天枰会内部资料"。
他弯腰捡起棋谱，手指抚过封面时，水晶突然发出刺目的光芒。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父亲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谢昭然在暗室里和一群陌生人交谈；一个戴着手套的男人将粉末倒进药瓶……
画面定格在一场国际青年棋赛的决赛现场。林弈尘认出了那个参赛者——十五岁的自己。
比赛进行到关键时刻，他突然捂住头倒在棋盘上。镜头拉近，能看到他额头渗出冷汗，手指痉挛。
"发作的时候，你的大脑会被强制连接到我的网络。"恶魔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等这一刻。"
林弈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黑猫从窗户跃入，悄无声息地走到他面前。
"杀了谢昭然，"恶魔继续说，"或者看着更多人像你父亲一样死去。选择权在你。"
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尾巴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黑色的痕迹。那痕迹渐渐凝固，变成了一行小字：
杀局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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