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归病倒了。
那口心头的淤血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精气神,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在奴役居住的阴冷偏房里高烧不退,呓语不断。军医来看过,只说是郁结于心,风寒入体,开了几副普通的汤药,能不能熬过去,全看天意。
段君芜没去看他,甚至没有过问一句。只是系统面板上,那缓慢跳动、偶尔因为安归在昏迷中痛苦的痉挛或破碎的梦呓而增加的几点、十几点虐心值,提示着那个少年正在生死边缘挣扎。
【虐心值+5……】
【虐心值+8……】
【当前进度:7743/10000。】
几天后,烧退了。安归活了下来,但整个人仿佛被彻底掏空。他更加沉默,眼神空洞得吓人,对着任何人都是一潭死水,连最基本的情绪波动都似乎消失了。他机械地完成着分内的工作,像一具行走的骷髅。
段君芜知道,这是绝望到了极致后的麻木。但麻木,还不够。系统要的是彻骨铭心的“虐”,是灵魂被撕扯的“痛”。他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将这麻木的表象彻底剖开,露出里面鲜血淋漓、永不愈合的伤口。
时机很快到来。
边境探马来报,西狄最后的抵抗力量,在安归的叔父带领下,聚集在距离凉州三百里外的赤狼山,企图负隅顽抗。消息传到段君芜这里时,他正坐在院中擦拭他的佩剑“破军”,剑身幽冷,映出他毫无表情的半张脸。
“点兵五千,随我出征赤狼山。”他淡淡下令,声音不大,却带着铁血的味道。
出征前,段君芜做了一件让所有亲兵都感到意外的事。他命人将安归从奴役房中带出来,洗净,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料子稍好一些的布衣。
“带上他。”段君芜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目光扫过被士兵押解着、神情空洞的安归,“让他亲眼看看,西狄最后的希望,是如何覆灭的。”
【虐心值+200。】系统提示。即使麻木如斯,这个消息依然像一根针,刺破了那层死寂的外壳。
安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松懈下去,只剩下更深的空洞。他被粗暴地扔上一匹劣马,双手反绑,跟在队伍中间,踏上了前往赤狼山的征途。
一路上,段君芜没有再看安归一眼。大军行进速度极快,铁蹄踏过荒原,扬起漫天黄尘。安归在颠簸的马背上,看着沿途熟悉的、如今却满目疮痍的故土景色,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又泛起了细微的涟漪,是痛楚,是怀念,是更深沉的绝望。
三日后,大军抵达赤狼山下。西狄残部据守险要,做困兽之斗。段君芜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下令安营扎寨,将安归带到了阵前。
赤狼山山势陡峭,隐约能看到山顶飘扬的、已经残破的西狄王旗。山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翻飞。
段君芜骑着马,与安归并辔而立(尽管安归是被绑着的)。他指着那座山,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摧毁力:
“看清楚了,那上面,是你西狄最后一点血脉,最后一点念想。”
安归抬起头,望向山顶,嘴唇微微颤抖。
段君芜继续道:“本将军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对着山上喊话,让你叔父放下武器,率众投降。本将军可饶他们不死,只贬为庶民。”
安归猛地转头看向段君芜,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那死寂的深潭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投降?饶不死?这可能吗?这个双手沾满西狄人鲜血的屠夫,会突然大发慈悲?
【虐心值+500!】系统提示音响起。
段君芜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他知道安归不信,他要的就是这份将信将疑,这份在绝境中被迫生出的、微弱到可悲的希望。
“喊。”段君芜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安归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山顶的方向,用西狄语嘶声喊道:“叔父——!我是安归!放下武器吧!段将军说……说投降可免一死——!”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更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祈求。
山顶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呼啸。
片刻后,一个苍老却充满恨意和决绝的声音,如同惊雷般从山顶炸响,用的是西狄语,清晰地传遍山野:
“安归我儿!休要听信这晁狗妄言!我西狄儿郎,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你若还认自己是西狄的血脉,就与他们血战到底!或者……自我了断,免受折辱!绝不可向仇敌摇尾乞怜——!!”
那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安归的心上。他脸上刚刚升起的那一丝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段君芜根本不是在给他希望,而是在他面前,亲手将他最后一点尊严、最后一点与故国的联系,彻底碾碎!让他被自己的亲族唾弃,让他连“乞降”都变成一种耻辱!
【虐心值+1000!】系统提示音变得急促。
段君芜满意地看着安归眼中那一点点光芒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死的灰败。他缓缓抬起了手。
身后,数千大晁弓箭手引弓待发,箭镞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
“既然冥顽不灵,”段君芜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地宣判,“那便……一个不留。”
“放箭——”
“不——!!!”安归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嘶吼,那声音不似人声,充满了绝望和毁灭,他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扑向段君芜,却被身后的士兵死死按住。
与此同时,漫天箭雨如同死亡的乌云,遮天蔽日地射向赤狼山顶。惨叫声、兵刃交击声、滚石落下轰鸣声……瞬间打破了山间的寂静,汇成一曲血腥的屠杀乐章。
安归被强行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山顶的旗帜在箭雨中倒下,看着熟悉的身影不断从山崖坠落,看着那片土地被鲜血染红……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涣散无光,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嘴角再次溢出的鲜血,汹涌而下。他不再嘶吼,只是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凋零的叶子。
【虐心值+2000!!警告!目标精神濒临彻底崩溃!当前进度:11243/10000!主线任务“烽烟烬”虐心值已达标!】
系统的提示音达到了最高峰,尖锐刺耳。
段君芜勒着马,冷漠地俯瞰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如同神祇俯瞰蝼蚁的挣扎。脑海中的进度条终于满了,甚至超额完成。他心中一片空茫,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种任务达成的麻木感。
不知过了多久,屠杀声渐渐平息。赤狼山一片死寂,只有硝烟和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段君芜挥了挥手,示意士兵放开安归。
安归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从马背上滑落,瘫倒在冰冷的土地上。他蜷缩着,脸深深埋入尘土,肩膀剧烈地耸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像一头濒死小兽的哀鸣。
段君芜调转马头,准备离开。任务完成,这个世界的安归,已经是一具被彻底摧毁的空壳,再无价值。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诡异平静的响动。
段君芜下意识回头。
只见安归不知何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脸上泪痕血污交错,狼狈不堪,可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的光芒。他深深看了段君芜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刻骨的恨,有无边的怨,有被摧毁一切的痛,甚至……还有一丝极其诡异的、解脱般的释然。
然后,在段君芜和所有士兵反应过来之前,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冲向不远处的悬崖——那是一片被云雾笼罩、深不见底的断魂渊!
“拦住他!”段君芜厉声喝道,自己已策马冲了过去。
士兵们慌忙扑上,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被撕裂的衣角。
那道决绝的身影,如同折翼的孤鸟,义无反顾地坠入了茫茫云雾之中,瞬间便被吞噬,消失不见。
段君芜勒马停在悬崖边,俯视着下方翻涌的云海,手中握着那片残破的布条。崖边的风很大,吹得他披风狂舞。
脑海中,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目标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目标确认死亡。】
【主线任务“烽烟烬”完成。评价:完美。】
【开始结算奖励……准备进行世界剥离……】
【下一世界加载中……】
段君芜握着那片布条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崖下的云雾依旧翻涌,仿佛刚刚吞噬掉的,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调转马头,不再回头。
第一个世界,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