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那句“更大的直播”如同一声幽远的钟鸣，在赵槯脑海里反复震荡，余音不绝，带来一种近乎哲学的眩晕感。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边，原本以为窥见了一点井底的微光（自己的系统和穿越），却发现那微光不过是更深处庞然大物反射的一鳞半爪。
更大的直播？观测者之上还有观测者？那自己这个“万界直播系统”，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一个子频道？一个测试程序？还是……某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庞大存在的一部分？
赵煦没有给他更多消化这惊悚猜想的时间。他收回望向夜空的视线，那股属于现代“同行”的随意感迅速收敛，属于帝王的气度再次占据主导。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复杂的云纹，中心是一个古朴的“察”字。
“拿着。”赵煦将令牌递给仍处于震惊恍惚中的赵槯，“这是‘皇城司外察属行走’的令牌，不录官档，但必要时可凭此物调动少量资源，寻求皇城司外围人手的协助，也能让你在城内大部分地方通行无阻。记住，是‘行走’，不是正式官职，便宜行事而已。”
赵槯接过令牌，触手冰凉，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形的权力与责任。皇城司！这可是特务机构！虽然只是个外围“行走”，但也意味着他正式被纳入了皇帝的直属体系，尽管是以一种极其隐秘和非正式的方式。
“谢……谢官家。”赵槯的声音还有些发飘。
“明日，会有人带你去看地方——城西旧炭场附近有一处废弃的军器监附属小院，以后就归你使用了。需要什么基础物料，列出单子，自会有人采买，但账目需清晰。人手方面，初期给你调派两名皇城司退下来的老卒，负责安全和杂务，另外允许你自行招募不超过五名可靠的工匠学徒，背景需经皇城司核查。”赵煦条理清晰地安排着，语气不容置疑。
“你需要做的，就是把你那些‘奇思妙想’，在不引起大规模骚动的前提下，转化为一些切实有用的东西。朕给你三个方向，优先考量：其一，军中效用，如更有效的伤药、防瘴气的药丸、便于携带的净水之物；其二，民生改善，如你之前提过的‘肥田法’、更省力的农具或小型水利器械；其三，……”他顿了顿，目光幽深地看着赵槯，“信息传递。朕需要比驿马更快、更保密的手段，哪怕只能在关键节点间传递只言片语。”
赵槯心中凛然。前两者还好说，第三点“信息传递”，这明显是冲着加强皇权、掌控四方去的。这位穿越者皇帝，并没有因为“同行”身份就放松对权力的追求和控制，反而更懂得利用超越时代的知识来巩固它。
“臣……尽力而为。”赵槯躬身应道。他知道，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不是尽力，是必须做到。”赵煦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朕会关注你的进展。做得好，自有封赏；若只会哗众取宠，或是阳奉阴违……”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意味弥漫在夜风中。
交代完毕，赵煦似乎不打算再多言，挥了挥手：“去吧。记住朕的约法三章。你的直播，可以继续了。”
赵槯如蒙大赦，又带着满腹的疑云和沉重的压力，躬身退出了叠翠亭，沿着来路，在內侍的 silent 引领下，离开了这片静谧而诡异的御苑。
回到被软禁的宅院，赵槯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高强度的心战，浑身虚脱。他瘫坐在椅子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行走”令牌，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赵煦的话——“更大的直播”、“必须做到”、“约法三章”。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心跳渐渐平复，才深吸一口气，重新连接了那几乎要爆炸的直播间。
刚一连接，海啸般的弹幕和打赏特效就淹没了他。
“主播你还活着！！”
“官家跟你说了啥？！急死我们了！”
“暗号对上了吗？他是不是穿越者？”
“更大的直播是什么意思？细说！”
【观众‘悬赏官家秘密’打赏了‘藏宝图’x100！】
【观众‘元宇宙观察员’打赏了‘维度水晶’x1！】
看着这些焦急、好奇、带着担忧和兴奋的弹幕，赵槯忽然觉得有些荒谬。这些“观众”，在另一个时空，为他的遭遇而揪心、而欢呼，打赏着虚拟的礼物，推动着他在这边的世界前行。而刚才，这个世界的最高统治者，似乎也在以一种更超然、更莫测的姿态，观看着一切，包括这些“观众”。
自己，究竟是在第几层？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没有透露赵煦也是穿越者的核心秘密（他本能地觉得这不能乱说），只是对着镜头，用一种混合着疲惫、后怕和一丝兴奋的语气说道：
“老铁们，我……回来了。官家那边，谈完了。结果……比预想的好。”
他晃了晃手中的令牌：“看到没？皇城司外察属行走！哥们儿现在也算是有编制的人了！”
直播间又是一片哗然。
“卧槽！特务头子（预备）！”
“主播这是被招安了？”
“所以官家没追究？还给了官做？”
“任务是什么？快说任务！”
赵槯将赵煦安排的三个方向——军用、民生、信息传递——大致说了一下，隐去了“信息传递”的敏感目的，只说是改进通讯方式。
“所以，以后咱们的直播内容要变一变了。”赵槯对着镜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不能老是卖折叠凳、吹口琴吓唬古人了。官家给了差事，得干点正经营生。比如，咱们试试看，能不能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材料，搞出点效果更好的金疮药？或者，弄个简化版的、能提高点肥力的土化肥？”
他刻意将话题引向更“务实”和“安全”的方向。
“接下来，我们先从搞定场地和招募人手开始。老铁们，你们见识广，有什么好点子，尤其是在不突破现有技术天花板的情况下，能切实改善一下古人生活或者提升点生产力的，欢迎弹幕留言！靠谱的，咱们就试着搞一搞！”
他将直播镜头对准了窗外汴京的夜空，星光黯淡，城市沉睡。
“这汴京城，这大宋，”他轻声说，既是对观众，也是对自己，“咱们以后，得换种玩法了。”
新的身份，新的任务，来自皇帝的期待与警告，来自直播间观众的好奇与推动，以及那悬而未决、细思极恐的“更大直播”的阴影……赵槯知道，他的穿越生活，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进入了风急浪高、暗流汹涌的深水区。
而直播，仍在继续。只是镜头两端的“演员”与“观众”，或许都未曾意识到，那真正的“导演”，可能正坐在更高的维度，投下意味深长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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