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十七年的秋意,已浸透了大兴城的宫阙。仁寿宫的琉璃瓦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檐角的走兽静默矗立,俯瞰着这座日渐繁华却也暗流涌动的皇城。
今日是沈黛的生辰。
作为杨坚亲封的沈夫人,她虽无皇后、贵妃那般显赫的位份,却因曾在杨坚潜龙时期有过护持之功,深得帝心,在后宫中有着一份超然的尊荣。杨坚特意下旨,在偏殿设下宴席,为她庆生,朝中几位重臣与皇室宗亲皆在受邀之列。
沈黛身着一袭月白色绣暗纹的宫装,乌发松松挽起,仅用一支白玉簪固定,脸上略施薄粉,更显清丽温婉。她端坐在席案后,唇边噙着得体的浅笑,应对着各方的道贺。她的目光平和,扫过满堂的衣香鬓影,最终落在主位上那个身形微胖、眼神却依旧锐利的帝王身上,心中是安稳的。杨坚于她,不仅是君王,更有着一份知遇与庇护之恩,有他在,这后宫的风风雨雨,便伤不了她分毫。
宴席过半,丝竹之声悠扬,舞姬们身姿曼妙,殿内气氛融洽。就在此时,内侍高声唱喏:“晋王殿下到 ——”
沈黛抬眸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入殿中,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羁的英气,却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阴鸷。他便是杨坚的次子,晋王杨广。
杨广几步走到杨坚面前,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杨坚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今日是你沈伯母的生辰,你来得正好。”
杨广起身,目光顺势转向杨坚身侧的沈黛,那一眼,却让沈黛心头莫名一紧。那不是晚辈对长辈的恭敬,也不是臣子对夫人的礼敬,而是一种带着审视与侵略性的打量,像猎手盯住了猎物,毫不掩饰其中的探究与某种令人不适的欲望。
沈黛下意识地垂下眼帘,端起面前的茶杯,指尖微微发凉。
杨广却像没事人一样,走到沈黛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儿臣参见沈夫人,祝夫人福寿安康。”
“晋王客气了。” 沈黛的声音平静无波,依旧垂着眼。
杨广却没有立刻退开,反而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夫人今日这身衣裳,衬得肌肤胜雪,真是好看。”
这话语带着明显的轻佻,完全越了规矩。沈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愠怒,正欲开口斥责,杨广却已直起身,脸上恢复了那副恭谨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话从未说过。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举止得体,谈笑风生,若不是沈黛亲身经历,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那目光却像附骨之疽,时不时地从斜刺里射来,落在她的颈项、肩头,带着灼人的温度,让她坐立难安。
宴席后的游园,更是让沈黛如芒在背。杨广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口中说着些诗词歌赋,看似文雅,脚步却总在不经意间向她靠近,好几次,沈黛都能感觉到他衣袖带起的风扫过自己的手臂。
行至一处假山旁,杨广忽然停下脚步,指着石缝中一株开得正艳的秋菊道:“夫人你看,这花藏于暗处,却开得如此热烈,倒像……” 他转头看向沈黛,目光灼灼,“倒像夫人一般,低调中自有风华。”
话音未落,他的手竟似无意般拂过沈黛的鬓角,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
“晋王请自重!” 沈黛猛地后退一步,厉声喝道,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急。她是杨坚亲封的夫人,论辈分是杨广的长辈,他竟敢如此放肆!
杨广脸上闪过一丝被拆穿的不悦,随即又换上笑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夫人何必动怒?儿臣只是见夫人发间落了片花瓣,想为夫人拂去罢了。”
周围虽无旁人,沈黛却已惊出一身冷汗。她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晋王,内心深处藏着难以估量的胆大妄为。她不敢再与他独处,福了一礼:“殿下自便,臣妾先行回宫了。”
说罢,她几乎是快步转身离去,连身后杨广那道阴沉沉的目光都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回到自己的寝宫,沈黛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心中满是惶恐与不安。杨广那毫不掩饰的觊觎,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向她罩来。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必须告诉陛下。
当晚,沈黛便求见了杨坚。她跪在杨坚面前,将白日里杨广的言行一一禀明,虽言辞克制,却也清晰地表达了杨广的无礼与不轨。
杨坚听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沉默了许久,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竖子敢尔!”
他当即召来杨广,当着沈黛的面,严厉地训斥了一番,斥责他不顾君臣伦理,对长辈无礼,责令他闭门思过,不得再随意接近沈夫人的寝宫。
杨广在杨坚面前俯首帖耳,连连认错,态度恭顺无比,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失了分寸。
沈黛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她总觉得,那顺从的表象下,藏着的是更深的执拗与疯狂。
果然,几日后,当沈黛在御花园再次偶遇杨广时,他眼中的欲望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多了几分被压抑后的阴狠。他远远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笑容,让沈黛如坠冰窟。
她知道,这场无妄之灾,恐怕才刚刚开始。仁寿宫的繁华之下,一道阴影已悄然笼罩在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