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夜重生

喃泱

第一章 寒夜重生

铅灰色的云层像浸了墨的湿棉，沉沉压在金陵城的上空，将腊月的寒风都染得滞重。谢喃泱是被冻醒的，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属于地牢的阴寒，而是带着锦被暖意的、恰到好处的微凉。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流苏帐顶，藕荷色的纱幔垂落，角上缀着的珍珠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这不是地牢，更不是她被赐死时那间阴冷的偏殿。

“小姐，您醒了？” 一个带着怯生生语气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是贴身丫鬟绿绮。

谢喃泱的心脏骤然紧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绿绮……这个名字她以为自己早已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嚼碎了。上辈子，绿绮是第一个背叛她的人，为了几句承诺和一点银钱，就将她的行踪泄露给了继母柳氏，间接导致了她被送往乡下庄子，错失了回府的最佳时机。

她没有立刻应声，而是缓缓抬起手。那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指尖圆润，掌心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没有半点地牢里磨砺出的厚茧和伤痕。这不是她二十岁时的手，倒像是……十五岁时的模样。

“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绿绮见她半天没动静，声音里多了几分担忧，伸手就要掀帐子。

“别碰！” 谢喃泱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绿绮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以往的小姐，虽说是谢家嫡女，却性子温和，甚至有些怯懦，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谢喃泱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和狂喜。她掀开被子坐起身，目光扫过房间。梳妆台上摆着一面菱花镜，镜面光洁，映出一张略显稚嫩却已初具绝色的脸庞。柳叶眉，杏核眼，琼鼻樱唇，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青涩。

这确实是她十五岁时的模样！

她记得这一天，是永安二十三年的腊月初八。上辈子的这一天，她因为偶感风寒卧病在床，错过了祖母举办的赏梅宴。也就是在那场宴上，继母柳氏故意让庶妹谢明玥穿了她的衣服，引得前来赴宴的靖王萧景渊注意，为后来两人的“佳话”埋下了伏笔。

而她自己，却因为这场病，被柳氏以“需要静养”为由，送到了城外的别院，直到半年后才被接回，那时府中的权力早已被柳氏牢牢掌控，她这个嫡女，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想到这里，谢喃泱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柳氏、谢明玥、萧景渊……还有那些曾经践踏过她、利用过她、背叛过她的人，上辈子你们欠我的，这辈子我谢喃泱定要一一讨回！

“小姐，您脸色不好，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绿绮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神里满是不解。今天的小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谢喃泱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却让绿绮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不必了，” 她淡淡开口，“只是做了个噩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祖母的赏梅宴开始了吗？”

绿绮愣了一下，连忙回答：“回小姐，刚过辰时，赏梅宴应该快开始了。柳夫人刚才还让人来问过，说如果您身子好些了，就让您过去呢。”

柳氏倒是“好心”。谢喃泱在心底冷笑。她自然知道柳氏的心思，无非是想让她去衬托谢明玥的“温婉可人”罢了。上辈子她就是因为病得昏沉，才让谢明玥钻了空子。但这辈子，她不会再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

“知道了。” 谢喃泱掀开被子下床，动作流畅而优雅，丝毫不见往日的柔弱。“绿绮，帮我更衣。”

绿绮连忙上前，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藕荷色的袄裙，正要递过去，却被谢喃泱拦住了。“这件不好，” 她摇摇头，目光落在衣柜最里面，“把那件正红色的织金牡丹袄裙拿出来。”

绿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姐，那件太鲜艳了，而且……柳夫人说过，您年纪还小，不宜穿这么张扬的颜色。”

“柳夫人说的？” 谢喃泱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我是谢家的嫡女，穿什么颜色，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去拿。”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绿绮被她看得心里发慌，不敢再多说，连忙转身去拿那件正红色的袄裙。

这件袄裙是去年她及笄时，父亲谢丞相特意让人定做的，料子是上等的云锦，上面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华贵而大气。只是上辈子她性子怯懦，被柳氏几句“过于张扬，恐招人嫉”的话一说，就将这件衣服压在了箱底，从未穿过。

但现在，她就要穿这件。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谢家嫡女，本该是什么样子！

绿绮手脚麻利地帮谢喃泱换好衣服，又为她梳妆。谢喃泱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正红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的青涩被那份从地狱爬回来的冷冽气质冲淡，反而多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小姐，您真美。” 绿绮由衷地赞叹道。

谢喃泱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簪在发髻上。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感情？上辈子她就是因为轻信了萧景渊的花言巧语，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结果却被他和谢明玥联手背叛，落得个家破人亡、含冤而死的下场。这辈子，她谢喃泱再也不会相信什么狗屁感情。

她要的，是权力。是能够掌控自己命运，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力。谢家的一切，本该是她的，她要拿回来。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她也要插上一脚。她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她、欺负她的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仰望她的光芒。

“走吧，去赏梅宴。” 谢喃泱站起身，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

绿绮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心里却充满了不安。她总觉得，从今天起，小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走出房门，寒风迎面吹来，带着梅花的清香。谢喃泱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梅林。那里，正聚集着金陵城的权贵子弟和夫人小姐，也聚集着她上辈子的仇人们。

萧景渊，谢明玥，柳氏……我来了。上辈子你们欠我的，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点一点，全部拿回来。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脚步坚定地朝着梅林走去。寒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要将这沉寂的冬日，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