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兽潮

李烁从深达三百米的地下矿道钻出来，防护服上沾满了异星特有的赤色砂砾。他刚结束十二小时的轮班，疲惫不堪，但眼神却在看到个人终端上一条未读信息时亮了起来。

　　他熟练地接通了跨星系通讯，短暂的延迟后，一个略显苍白但笑容灿烂的女孩的全息影像跳了出来。她躺在洁白的医疗舱里，背景是柔和的治疗光波。

　　“哥！你下班啦？”妹妹李月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虚弱的雀跃。

　　“嗯，刚上来。”李烁摘下头盔，抹了把脸上的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今天感觉怎么样？小月。”

　　“好多啦！奥尔特云中心的医生说，新的基因稳定剂效果不错，你看我都能自己坐起来一会儿了。”李月说着，还努力演示了一下，虽然动作有些颤抖。她顿了顿，仔细看着李烁的全息影像，眉头微蹙，“哥，你脸色好差，又加班了是不是？别太拼命……”

　　“瞎操心，你哥我壮得像头犀角兽。”李烁拍了拍胸甲，发出沉闷的响声，故意岔开话题，“倒是你，要乖乖听医生的话。钱的事不用操心，这个月奖金不少，很快就能凑够下一阶段的治疗费了。”

　　“哥。”李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恐，随即又软了下来，“哥，我宁愿慢一点治好，也不想你为了我去冒险。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李月清楚自己的治疗的费用不是单靠一个奖金就能解决的，哥必然要去更深层冒险。

　　李烁心里一酸，脸上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知道了，啰嗦鬼。等你好了，哥带你去地球看真正的海洋，不是全息投影的那种。”

　　“拉钩！”李月伸出纤细的小指。

　　“拉钩。”李烁也笑着伸出小指，隔着无尽星海，完成了兄妹间的约定。

　　通讯结束，李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他必须更快地攒钱，妹妹的病情不能再拖了。

　　这时，同组的王胖子凑过来，递给他一管营养液，压低声音：“跟妹妹通话呢？唉，多好的姑娘，偏偏得了这‘基因崩溃症’……我说烁子，你也别太拼了，深层矿区那鬼地方，听说最近能量读数又不稳……”

　　李烁灌下营养液，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没办法，胖子。普通矿区攒钱太慢。我查过了，只有奥尔特云的中心有能力根治，那费用……”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王胖子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兄弟，挺住。等这趟班结束，哥几个请你喝一杯，松松筋骨……”

　　当阳光洒在李烁的肩头，这代表他回到了地面。

　　李烁彻底从深达三百米的地下矿道钻出来。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颗被称为“碎星”的巨大行星轮廓，如同永恒的伤疤，横亘在天幕之上。

　　这里是“曙光城”，人类在“开普勒-186f”星系建立的最后一个前沿堡垒。城市上空，一道巨大的能量屏障“星环”静静流转，散发着幽蓝的微光，它是隔绝人类文明与死亡的最后防线。

　　凄厉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不是演习警报，是最高级别的——“蚀骨兽潮”！

　　天空中的“星环”屏障，原本柔和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目，紧接着，剧烈的涟漪在屏障表面炸开！无数扭曲、狰狞的黑影，如同来自深渊的恶鬼，撞击、撕咬着人类最后的希望。

　　它们被称为“蚀骨者”，来自碎星深处的硅基掠食者。它们形态各异，小如猎犬，大如山峰，共同的特性是能够释放一种特殊的生物波，瓦解物质的原子结构，如同蚀骨之毒。

　　“快！进入避难所！”守卫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混乱中，李烁被人流裹挟着冲向最近的掩体。就在入口处，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黑影如同陨石般穿透了屏障的薄弱处，轰然砸落在不远处的矿场调度中心。

　　“不好！零素反应炉！”身边王胖子失声惊叫。

　　如果反应炉被蚀骨者的能量场引爆，整个居住区都将化为灰烬！

　　求生的本能让他想继续冲向安全的掩体，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看见几个穿着简陋防护服的矿工，正拼命地用灭火器喷射着蔓延的诡异能量火焰。

　　就在这一刻，数道流星般的身影从城市中央的尖塔激射而出！

　　他们身着流线型的幽黑色动力装甲，装甲表面流淌着与零素晶体同源的微光。他们手持巨大的、嗡鸣作响的兵刃，或是凝聚着高能粒子的枪械，义无反顾地冲向那头正在破坏的蚀骨者。

　　“是‘破晓军’！”有人带着哭腔喊道，声音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希冀。

　　在这里破晓军如同希望。

　　李烁认得他们。这座城市的守护神，人类的刀刃——破晓军。他们装备着由零素核心驱动的“星骸武装”，他们是唯一能正面抗衡蚀骨者的力量。

　　战斗短暂而惨烈。幽蓝的粒子流与蚀骨者释放的暗红瓦解波猛烈对撞，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的建筑像积木一样掀翻。

　　但就算是破晓军在蚀骨者面前也不是无敌的。

　　李烁眼睁睁看着一名破晓军战士为了掩护同伴，被蚀骨者的利爪贯穿了胸甲。上一秒坚不可摧的护甲这时如同薄纸一样不堪，幽蓝色的血液混合了零素能量的生命维持液喷溅而出，但他却在最后一刻，反手将手中的高频战刃插进了怪物的核心。

　　战士无力的倒下，装甲上的光芒迅速黯淡。

　　李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见过死亡，矿难毫无声息的死亡。

　　但这是另一种死亡，更加直接，更加壮烈，为了他人而主动选择的死亡。

　　“为了一切尚在跳动的心脏，身陨星环之外！”

　　那是破晓军冲锋时的战吼，此刻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突然，那头被重创的蚀骨者临死前爆发出一圈暗红色的能量脉冲！脉冲扫过李烁所在的区域，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手中的矿镐发出不正常的嗡鸣。

　　“小心！”一名破晓军士兵猛地将他推开。

　　下一刻，蚀骨者的残骸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李烁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砸在金属墙壁上，失去了意识。在意识彻底沉沦前，他感觉到自己紧握的矿镐尖端，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刚才的能量脉冲与他自身的某些特质，产生了奇异的共鸣，正发出灼热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