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
林默坐在椅子上，手里紧紧攥着笔记本，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苏晚坐在他对面的画架前，手里端着一杯水，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开口。
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
“那个……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采访，苏晚。” 林默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干涩。他翻开笔记本，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问题。
“没关系，这也是为了校庆。” 苏晚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 林默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第一个问题，“苏晚，这次作为优秀校友回到母校参加校庆，你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是他昨晚修改提纲时特意保留的少数几个比较“安全”的问题之一。他需要一个缓冲，来适应和她面对面的这种氛围。
苏晚想了想，轻声说：“很荣幸，也很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已经离开高中七年了。母校变化很大，但很多记忆，还是很清晰。”
“是啊，变化很大。” 林默附和着，心里却有些失落。她的回答，和他预想的一样，得体而疏远。
他强迫自己鼓起勇气，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一个更私人的问题：“那……高中时，你最喜欢学校的哪个地方？”
苏晚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看向窗外，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几秒，她才轻声说：“画室，还有校门口的那棵老槐树。”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和他一样。
“为什么呢？” 他追问了一句。
“画室很安静，可以让我静下心来画画。” 苏晚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那是采访开始以来，她第一次露出如此真实的笑容，“至于老槐树……我觉得它很有生命力，见证了很多人的青春。我高中时，很喜欢在午休的时候，坐在老槐树下画画或者看书。”
林默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画面：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苏晚的身上，她低着头，专注地画着画，像一幅最美的风景。
“我也是。” 林默轻声说，“我高中时，也经常在老槐树下等你。等你一起去食堂吃饭，或者等你晚自习结束，一起回家。”
苏晚的笑容微微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没有接话，只是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
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林默知道，他触碰到了她的回忆，但她似乎并不想深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他翻到笔记本的下一页，目光落在了那个关于“运动会”的问题上。
“还记得高三那年的运动会吗？” 他问，声音有些颤抖，“我跑1500米的时候，突然抽筋摔倒了，是你第一个冲过来……”
“不记得了。” 苏晚突然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冷了下来，“林默，我们还是聊一些和校庆宣传相关的话题吧。这些私人的回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提了。”
林默的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凉了下来。他看着苏晚，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里充满了抗拒。
他知道，他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好……好的。” 林默尴尬地合上笔记本，心里充满了挫败感。他准备了那么久，鼓起了那么大的勇气，却在这一刻，被她轻易地拒绝了。
苏晚看着他失落的样子，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看向画板上那幅未完成的老槐树。
“其实，校庆宣传不一定需要那么多私人的故事。” 她轻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展现学校的历史、成就，还有师生们的精神风貌，就足够了。”
“我明白。” 林默低声说，“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我们换个话题吧。你现在是小学美术老师，是什么让你选择了这个职业？”
接下来的采访，变得异常顺利，但也异常冰冷。苏晚回答得条理清晰，内容充实，完全符合一个“优秀校友”的身份。但林默却觉得索然无味，他想要的“温度”，一点都没有。
采访很快就结束了。林默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苏晚，谢谢你的配合。采访内容我整理好后，会发给你确认。”
“好。” 苏晚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继续备课。”
“嗯，那我不打扰你了。” 林默转身向门口走去，心里充满了失落和不甘。他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那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问出口，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轻声说：“苏晚，当年……对不起。”
这句话，他在心里练习了无数遍，终于在离开前，说了出口。
画室里一片寂静。
林默没有等待她的回应，他知道，她可能不会回应。他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画室的门被轻轻关上，苏晚才缓缓地坐回椅子上，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泪水。
她看着画板上那幅未完成的老槐树，看着树下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画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对不起……”
林默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她伪装了七年的平静。
她怎么会不记得？她记得高三运动会上他摔倒的样子，记得他痛苦的表情，记得自己冲过去时的担忧和慌乱。她记得老槐树下的约定，记得那些偷偷传过的纸条，记得高考结束那天，他在老槐树下拥抱她时的温度。
她也记得，看到他和那个女生的合照时，心里的那种刺痛。她记得自己发给他的那条“冷静一下”的短信，其实是希望他能来问她，来解释。可他没有。
七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已经忘记了。可当林默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当他提起那些往事，当他说出那句迟到了七年的“对不起”时，她才发现，那些记忆，从未真正离开过。
她只是把它们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用厚厚的尘土覆盖，假装它们不存在。
苏晚拿起画笔，想要继续画画，却发现手一直在抖，根本无法下笔。她索性放下画笔，趴在画架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门外，林默并没有走远。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听着画室里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哭声，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知道，那句“对不起”，远远不够弥补他当年的过错。但至少，他说了出来。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他不会再轻易放弃了。
他拿出手机，给陈曦发了一条消息：“采访不太顺利，但我不会放弃。”
很快，陈曦回复了：“我就知道！我支持你！需要我帮你出谋划策吗？比如……制造一些‘偶遇’的机会？”
林默看着手机屏幕，苦笑了一下。偶遇？他现在连见她一面都需要鼓足勇气。
但他还是回复了：“好，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
他抬起头，看着走廊尽头窗外的天空，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他知道，这场关于青春的救赎之路，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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