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九月的风裹着梧桐叶的碎香，我攥着皱巴巴的分班名单，在三楼走廊尽头找到了高二（17）班的门牌。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人，喧闹像涨潮的海水，唯独靠窗第三排还空着一个座位。我抱着书包快步走过去，刚把东西放在桌角，身边就传来一声轻细的问候：“这里没人，你坐吧。”

我抬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女孩扎着低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一根简单的红绳。她手里捏着一支蓝色水笔，笔尖还停在笔记本上，字迹娟秀得像初春抽芽的嫩枝。“我叫林晓，”她主动伸出手，指尖带着点微凉，“昨天报道好像没见过你，是转来的吗？”

“不是，我之前在12班，分班调过来的。”我有些局促地回握了一下，“我叫陈念。”

开学第一周总是兵荒马乱。晨读时我找不到英语课本，急得手心冒汗，林晓悄悄把她的书推到我这边，用口型说：“一起看，老师不查。”她的课本上画着小小的重点符号，页边空白处还写着零星的批注，比如“这里容易考完形”“发音注意重音”。数学课上老师突然抽查作业，我才发现自己漏做了最后两道大题，林晓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飞快地把作业本往我这边挪了挪，笔尖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思路，字迹潦草却清晰。

我们真正开始熟悉，是源于一场意外的大雨。周五下午放学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瞬间在地面汇成小溪。我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撑伞离去，正发愁怎么回家，林晓举着一把碎花伞跑过来：“陈念，你没带伞吗？我送你。”

那把伞不大，我们并肩走在雨里，伞沿总是不自觉地往我这边倾斜。林晓的右肩很快被雨水打湿，校服颜色变深，紧紧贴在身上。“伞往你那边挪挪呀，”我推了推伞柄，“你都淋湿了。”她笑着摇头：“没事，我家离得近，你家远，别感冒了。”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我们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她忽然指着路边的梧桐说：“你看，下雨天的叶子绿得发亮，像被洗过一样。”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一片片梧桐叶缀着水珠，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透着生机。

走到公交站时，雨势渐渐小了。我们并肩站在遮阳棚下，看着雨滴顺着棚沿串成珠帘。林晓从书包里掏出两颗橘子，剥了皮递给我一颗：“我妈早上塞的，超甜。”橘子的酸甜汁水在舌尖化开，驱散了雨天的湿冷。她开始说起自己的事，说她从小就喜欢画画，书包里总装着速写本，课间会偷偷画窗外的树；说她数学不好，每次考试都被最后一道大题难住；说她家里养了一只叫“糯米”的猫，总喜欢趴在她的作业本上睡觉。

我也慢慢打开话匣子，说起我小学时总被老师罚抄课文，因为上课爱偷偷看小说；说起我不擅长体育，上次运动会跑八百米，最后是走下来的；说起我最喜欢的作家，他的书我看了三遍，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雨停的时候，我的公交车来了，林晓挥着小手跟我告别：“下周见，记得带英语笔记，我想借你的看看。”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每天早上，林晓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帮我占好靠窗的座位，桌上偶尔会放着一颗糖或者一块刚买的面包。我则会把晚上整理好的数学错题本带给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易错点。我们一起在晨读课上偷偷传纸条，分享零食的味道；一起在午休时趴在桌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我们的发梢；一起在晚自习后绕着操场散步，聊着不着边际的梦想。

林晓的速写本里，渐渐多了我的身影。有一次我无意间翻开，看到里面画着我低头写字的样子，画着我皱眉思考的模样，甚至还有一张是我吃橘子时嘴角沾着果肉的傻态。“你什么时候画的？”我又羞又喜，指尖轻轻拂过画纸。林晓红了脸，抢过速写本抱在怀里：“就是……有时候看你样子挺有意思的，就画下来了。”其实我知道，那些画里藏着的，是我们日渐深厚的情谊。

期中考试前的那段时间，我们互相打气。林晓英语好，每天晚上都会陪我默写单词，纠正我的发音；我的数学成绩不错，就耐心给她讲解几何题的辅助线做法。有天晚自习，教室里突然停电，应急灯亮起微弱的光芒。林晓从书包里掏出蜡烛点燃，橘黄色的光晕映着我们的脸。“要不我们来背古诗吧？”她提议道。于是我们在摇曳的烛光里，一人一句地背《春江花月夜》，背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时，窗外的月光刚好透过云层洒进来，温柔得不像话。

考试成绩出来后，我们都进步了不少。林晓拉着我去学校门口的奶茶店，点了两杯全糖的珍珠奶茶。“庆祝我们共同进步！”她举起杯子，眼睛亮晶晶的，“陈念，跟你做同桌真好，我以前从来没这么认真学过数学。”我喝着甜滋滋的奶茶，心里暖暖的：“我也是，有你陪着，我觉得学习都变得有意思多了。”

深秋的时候，梧桐叶落满了校园的小径。我们放学路上不再赶公交，而是慢慢走着，踩着厚厚的落叶，听着“沙沙”的声响。林晓会捡起形状好看的叶子，夹在课本里做书签；我则会给她讲最近看的小说情节，她听得入迷，常常忘记脚下的路，差点撞到树干上。有一次，她忽然说：“陈念，你知道吗？刚开学的时候，我觉得你看起来好高冷，都不敢跟你说话。”

我愣住了，随即笑起来：“我才觉得你不好接近呢，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又温柔又优秀。”原来我们最初都对彼此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而那些不经意的帮助，那些真诚的分享，像一缕缕阳光，慢慢融化了陌生的坚冰。

冬至那天，林晓带来了妈妈包的饺子，用保温桶装着，还是热乎的。“韭菜鸡蛋馅的，你尝尝。”她把筷子递给我，眼里满是期待。饺子的香气扑鼻而来，咬一口，汤汁鲜美，暖意从舌尖一直传到心底。“太好吃了！”我忍不住赞道。她笑得眉眼弯弯：“喜欢就多吃点，我妈说冬至吃饺子，冬天不冻耳朵。”那天中午，我们在教室里分享着饺子，窗外寒风呼啸，教室里却暖融融的。

放寒假前，学校组织了一场元旦晚会。我们一起报了节目，合唱一首《后来》。为了排练，我们每天放学后都会留在音乐教室，林晓的声音清澈动听，我的调子却总是不准。她耐心地陪着我一句一句练习，纠正我的音准，还开玩笑说：“陈念，你唱歌就像念课文，能不能投入点感情？”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晚会那天，我们穿着同款的白色毛衣，站在舞台上。聚光灯亮起，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我忽然有些紧张，手心冒出了汗。林晓察觉到我的不安，悄悄握住我的手，指尖的温度给了我勇气。音乐响起，我们对视一眼，齐声唱了起来。当唱到“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时，我看到林晓的眼眶红了，我也忍不住鼻头发酸。

演出结束后，我们在后台拥抱了一下。“我们唱得真好！”林晓兴奋地说，眼里闪着泪光。我点点头，心里满是感动。原来最好的友谊，就是这样互相扶持，一起成长。

寒假里，我们每天都会发消息。她会跟我分享家里的趣事，说糯米又闯了什么祸；我会给她讲我读的新书，分享看到的美景。除夕夜，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我们同时给对方发了祝福，文字几乎一模一样：“新的一年，愿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开学那天，梧桐树上已经冒出了新芽。我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林晓在座位上等我，桌上放着一杯热奶茶，正是我最喜欢的芋泥波波味。“欢迎回来，陈念！”她笑着站起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我看着身边这个熟悉的女孩，想起刚认识时的局促和试探，想起雨天共撑一把伞的温暖，想起一起熬夜复习的坚持，想起舞台上紧握的双手。原来从陌生到熟悉，从拘谨到默契，只需要一段共同走过的时光，一些真诚相待的瞬间。

林晓似乎察觉到我的思绪，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在想什么呢？”我笑着摇摇头，递给她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给你的，以后我们一起写日记吧，记录我们的故事。”她眼睛一亮，接过笔记本，认真地说：“好呀，等我们毕业的时候，再拿出来看，肯定特别有意思。”

窗外的梧桐叶在春风里轻轻摇曳，就像我们初见时那样。只是这一次，我们不再是陌生的同学，而是最要好的朋友。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像一颗颗珍珠，串联起我们的青春，闪耀着温暖而明亮的光芒。我知道，这份从梧桐叶落时开始的友谊，会像这春天的新芽一样，在时光里慢慢生长，直至枝繁叶茂，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