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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离乡

陨世尘仙

天空中白云覆盖着,流云村一处不起眼的房子中,朱恩志读着书,读着读着睡着了,再一睁眼,天黑了下来。朱恩志猛地坐起,书册从胸口滑落,啪嗒一声砸在泥地上。

窗外,夜色如墨,蛙声聒噪,竟已是亥时。他拍了拍脸颊,额上残存着伏案压出的红痕,心里一阵发慌——明日便是县试前最后一场温书,若再耽搁,十年寒窗恐成泡影。

他点灯、磨墨、摊纸,可指尖颤得厉害,墨汁溅得满纸星点。正当他逼自己静心时,院外忽传来“咚咚”的锣声,三长两短,在静夜里像钝刀划破粗布。朱恩志心头一凛:这是村长集众的急令。他披衣推门,月色下,村民已三三两两往祠堂方向涌,手里皆提着风灯,灯影摇晃,像一条游动的火龙。

“恩志,你也速去!”隔壁的赵婶拽住他,“方天门来人了,要测灵根!”

“灵根?”朱恩志愣住。那只在说书人口里出现的词,与功名八竿子打不着。

祠堂前的空地上,已摆下一方青玉台,台上悬着一面铜镜,镜缘雕着飞禽走兽,镜面却幽深得像一口井。三名白衣道人负手而立,衣袍无风自鼓,猎猎作响。村长李厚德佝偻着背,正躬身与为首的老道说话,余光瞥见朱恩志,忙招手:“秀才公,你过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朱恩志被推到镜前,老道抬眼,眸中似电光一闪:“骨龄十七,读书?”

“是,明日要去县试。”朱恩志拱手,声音发涩。

“试可再考,仙缘却只此一夜。”老道袖袍一拂,铜镜顿起清辉,像月华坠水,波光漾到朱恩志脚下。他忽觉丹田一热,仿佛有只无形之手伸进胸膛,轻轻拨动五脏六腑。铜镜内,五道光线倏地亮起——金青蓝赤黄,交错缠旋,最后竟凝成一朵半开半阖的莲花,花蕊处,一点紫芒跳跃如豆。

“五灵杂糅,竟生紫府?”老道古井般的脸色终于裂开,“这是……混元道莲!”

话音未落,铜镜嗡嗡震颤,镜缘兽雕竟活过来一般,张嘴齐啸。村民哗啦啦跪倒一片,朱恩志却被一股柔力托起,脚下青玉台浮现繁复纹路,像一张铺开的棋盘,他立于天元,成了被锁住的“子”。

“随我来。”老道大袖卷住他,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夜云被撕开,露出其后幽深的星汉。朱恩志最后俯瞰,流云村已缩成掌心大小的灯盏,而自家那间茅屋,像被风吹灭的萤火,倏地暗了。

风在耳边呼啸,他却奇异地不再心慌,反倒想起《孟子》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下面是什么,一时竟记不起。老道似窥破他念头,朗声笑道:“记不得便罢,从今往后,你读的是另一部无字之经。”

遁光一敛,二人落在孤峰。峰顶积雪,映着月色,亮如白昼。前方石阶尽处,一座石门拔地而起,门额凿“方天”二字,笔力遒劲,似剑斫斧劈。老道掐诀,石门轰然中开,云气涌出,裹住朱恩志。他最后回望,东方已泛起蟹壳青,鸡鸣隐约——那本该是他提着考篮、踏上渡船去县试的时辰。

云气深处,有钟声九响,像在为某个尚未开始的答案,提前盖下朱印。

朱恩志踏入方天门那日,山门石阶恰好三千级。老道——如今该称“明怀真人”——负手在前,衣袍扫过积雪,竟不留痕。朱恩志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觉得背脊被山风刮薄一层。待踏上最后一级,他双膝发软,额头却滚烫,像有火顺着脊骨往上舔。

“三月内引气入体,可留内门。”明怀真人抛下一句,便化作一道剑光远去。山门侧,早有灰衣童子捧来一套青布道袍、一块灰扑扑的玉简、一只竹编蒲团,连姓名也未问,只指了指后山:“杂役弟子住那儿,寅时起床,挑水、劈柴、烧丹炉,做完再谈修炼。”

朱恩志张了张口,终究没出声。他抱着东西寻到杂役院,茅屋十余间,炕上只铺稻草。当夜,山风卷雪,从墙缝钻进来,吹得油灯如豆。他盘膝坐定,先默《四书》,再默《道德经》,字字滚过心头,却怎么也压不下腹中那一缕乱窜的寒气——那是白日里明怀真人按在他丹田的一口“试灵剑息”,若三月内不能驯服,剑息破脏,便是废人。

次日寅时,钟声一响,他提着水桶去泉眼。雪深没膝,水桶是铁杉木整挖,盛满后足有四十斤。往返三十趟,才注满丹灶外的石槽;接着劈柴,柴是青钢木,纹理扭曲,一斧下去,虎口震裂,血珠顺着斧柄滑进雪里,像点点朱砂梅花。午时开灶,火温须稳,他蹲在风口,用破蒲扇一下一下送风,浓烟倒灌,呛得眼泪横流。夜里回屋,骨头似被拆过一遍,可仍强撑着打坐,按玉简所示,先“意守混元”,再“以息引灵”。

前三十日,他连气感都未摸到,反而因劳累过度,高热两日。烧得恍惚时,看见油灯里跳出个小人,穿月白襕衫,戴方巾,正是从前日夜赶考的自己。小人揖礼道:“朱兄,功名路断,仙路亦险,何不回头?”他张口欲答,却咳出一口血,血落在枕边,竟凝成一朵小小紫莲,莲心一点金芒,倏地钻进眉心。高热遂退。

第四十五日,他挑水途中,忽觉后颈一凉,似有人吹了口气。水桶“咣当”落地,泉水泼在靴面,冰凉刺骨。那凉意却顺着脊背直下尾闾,像一根冰针,猛地戳破某层障膜。刹那间,山风、雪声、鸟鸣,一齐远退,只剩胸腔里“咚”的一声——如古寺钟杵,撞在心头。一缕细若游丝的银白气流,自百会而入,沿任督绕行,所过之处,裂痛与清凉交织。他知道,这便是“引气入体”。

然而银白气流行至丹田,却被那口剑息“嗤”地斩成两截。剑息桀骜,化作小剑模样,在气海内翻卷,把银气逼得四散。朱恩志胸口如遭锤击,一口腥甜涌到喉头。他咬牙,想起《孟子》“我善养吾浩然之气”,遂以意驭残气,退守膻中,再缓缓图之。此后每引一缕灵气,必先被剑息斩断;斩得七次,灵气竟愈断愈纯,淡银转青,再转赤,最后凝为一滴五色水珠,悬于气海。剑息斩来,水珠倏地绽成莲影,将剑息裹入瓣中,轻轻一绞,“叮”然碎作百十点寒星,散入四肢百骸。朱恩志浑身毛孔舒张,雪风拂体,竟带暖意。

第八十日,明怀真人忽然现身杂役院,抛给他一块黑铁令牌:“明日入外门,换地方住。”朱恩志躬身谢过,抬头时,真人已御剑远去,雪地上连脚印也无。当夜,他照旧打坐,却觉气海内那朵五色莲蓬“噗”地一声,抽出第二片莲瓣,瓣上隐现一道金色纹路,像一柄倒悬小剑。莲心处,灵气凝成纤细漩涡,一呼一吸,皆与山风暗合。他知道,自己已踏入练气第一层——比三月之期,提前了整十日。

外门弟子住石屋,屋内有暖炉,每月另发三枚“黄精丸”、一块下品灵石。朱恩志把灵石握在掌心,按“混元道莲经”所示,以石为引,导灵入体。灵石内灵气浑浊,却胜在量大,如黄河灌田,冲得经脉生疼。他咬牙忍受,每夜行功三个大周天,待灵石化成齑粉,莲瓣便又多绽一片。第三个月末,他突破第三层,丹田莲影已具雏形,五瓣环绕,中央一点紫芒,正是当日铜镜所照之“混元道莲”。

外门授课的“静微师叔”讲符箓,朱恩志坐在末排,听得最认真。师叔演示“火球符”,以朱砂在黄纸上勾连三转,掷出即化头颅大火球,将百步外巨石炸成熔坑。朱恩志却想:若以自身莲火为引,可否省去符纸?回屋后,他裁一条竹篾,以指为笔,蘸取莲火,在篾上刻下同样符纹。竹篾掷出,“噗”地化作青烟,火球仅豆大,一闪即灭。他却大喜——能行得通!

第五个月,他突破第五层,莲瓣增至七片,可瞬发三寸莲火,无声无息,熔铁蚀金。同期弟子尚在练习御风诀,他已能借莲影短暂“浮空”三息。静微师叔注意到他,私授“小五行禁制”。朱恩志把禁制刻在莲瓣,莲影一转,五行颠倒,可令对手法术反噬。师叔叹道:“可惜你灵根太杂,若单火灵根,已可入内门。”

朱恩志笑而不语。夜里回屋,他以莲火焚去旧袍,换上内门弟子才有资格穿的月白道衣——衣角以银线绣一朵半开莲。火光映在他瞳仁里,像两粒小小紫星。窗外,山月如钩,照得雪地一片惨白。他忽然想起流云村,想起那盏被自己抛在身后的油灯,灯芯或许早已冷透。可胸腔里,莲火正旺,烧得他眼底生疼,却再不肯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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