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大殿内,丝竹之声悠扬婉转,茶香与佳肴的香气交织弥漫。沈渊一家刚在最前排的席位坐定,尚未来得及细细打量殿内景致,便有不少官员带着家眷主动上前,脸上满是恭敬的笑意。
“沈大人,久仰久仰!”率先走来的是户部尚书李大人,他身着藏青色官袍,快步上前对着沈渊拱手行礼,目光掠过一旁的沈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早就听闻沈小姐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仙女下凡一般!”
沈渊微微颔首,语气平和:“李大人过誉了,小女不过是寻常闺阁女子,当不得这般夸赞。”
沈夫人也起身回礼,笑着寒暄:“李大人客气了,快请坐。”
李大人的夫人则拉着沈玥的手,细细打量着她的衣饰妆容,赞叹道:“沈小姐这身水红云锦襦裙真是好看,还有这支点翠步摇,衬得小姐肌肤胜雪,气质高雅,想来京中不少贵女都要羡慕了。”
沈玥浅浅一笑,躬身回礼,语气温婉:“李夫人谬赞,不过是些寻常衣饰罢了。”她言辞谦和,既不骄矜,也不显得卑微,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李夫人心中暗暗称赞。
两人寒暄片刻,李大人便顺势提及正事:“沈大人,此次皇后寿宴的礼单,还需劳烦您多费心审阅。您身为礼部尚书,又是陛下最器重的肱骨之臣,您的意见,陛下向来是极为看重的。”
“分内之事,李大人不必客气。”沈渊淡淡应道,既不居功,也不推托。
送走李大人一家,紧接着又有几位朝中官员陆续上前。有掌管刑狱的御史大夫,有负责军事的兵部侍郎,还有几位地方藩王举荐入京的官员,皆是对着沈渊恭敬有加,言语间满是示好之意。
毕竟沈渊身为当朝权势最盛的官员,不仅深得皇上信任,执掌礼部,更是在朝堂上威望极高,不少官员都想借着此次寿宴,与他拉近关系。
“沈大人,犬子近日在诗词上颇有长进,日后还望沈大人能多多指点。”
“沈大人,小女素来仰慕沈小姐的才情,不知可否让她们日后多些往来,互相学习?”
“沈大人,下官近日得了一方上好的端砚,回头便送到府中,还望您笑纳。”
面对众人的示好与奉承,沈渊始终神色沉稳,应对得体。该应承的便点头应允,该婉拒的便巧妙带过,既不得罪于人,也守住了自身的原则。
沈夫人则在一旁陪着各位官员的夫人们闲谈,说着家常话,气氛融洽。而沈玥则端坐在席位上,偶尔起身回礼,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多言,不多语,却自有一股清雅端庄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怠慢。
扶澜与逐潮站在沈玥身后,见这般阵仗,心中既有几分紧张,又有几分自豪。她们跟在沈玥身边多年,早已习惯了沈府的低调,今日才真切感受到,老爷在朝中的威望竟是如此之高。
逐潮悄悄凑到扶澜耳边,小声道:“扶澜姐姐,你看这么多大人都来给老爷问好,咱们老爷可真厉害!”
扶澜轻轻点头,压低声音叮嘱:“莫要多言,仔细伺候好小姐。”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身着锦袍的公子走上前来,正是昨日在醉香楼偶遇的安暮。他身后跟着父母,对着沈渊躬身行礼后,目光便落在了沈玥身上,眼中带着几分欣喜:“沈小姐,又见面了。昨日仓促分别,未能与小姐好好探讨诗词,今日倒是得偿所愿了。”
沈玥心中微怔,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只得起身回礼:“安公子客气了。”
安暮的母亲也笑着道:“早就听闻沈小姐才情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日后有机会,定要让我家暮儿多向沈小姐请教。”
沈夫人笑着应道:“安夫人客气了,孩子们互相学习是好事。”
众人正寒暄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唱喏声:“太子殿下、各位皇子驾到——”
声音落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官员纷纷起身,躬身行礼。沈渊一家也随之起身,沈玥微微垂眸,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紧张。她知道,那位战功赫赫的太子萧珩,即将登场了。
而此刻的殿门口,萧珩身着明黄色太子常服,在几位皇子的簇拥下,缓步走入大殿。他目光如炬,刚一踏入殿内,便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最前排的沈玥身上。
看到她身着水红襦裙、亭亭玉立的模样,萧珩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浓浓的温柔与期待。他的玥儿,无论何时,都是这般耀眼。
沈玥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抬眸望去,恰好与萧珩的目光相撞。那是一双深邃而熟悉的眼眸,带着她曾在海棠园、墨韵斋见过的温和与锐利,只是此刻,更多了几分与生俱来的威仪。
沈玥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
是他?那个自称游学归来的“沈公子”,竟然是当朝太子萧珩?
殿外唱喏声落,萧珩身着明黄太子常服,携五位皇子缓步而入。明黄衣袍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褪去了“沈公子”的清雅,多了皇家与生俱来的威仪,却仍是那张让沈玥辗转念及的脸。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各位皇子殿下!”
沈玥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原来那些偶遇、那些闲谈、那些温和笑意,全是当朝太子的伪装。她只觉心中一阵发闷,怒意混杂着被欺骗的委屈,悄然蔓延。她木然地跟着众人躬身,动作僵硬,脸上毫无表情,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萧珩半分。
萧珩一眼便看穿了她的不悦,那紧绷的脊背、冰冷的侧脸,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下意识地想上前解释,脚步刚动,便见殿外又传来内侍的高声唱喏:“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敛声屏息,齐齐跪拜在地:“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玥跟着俯身,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心中的怒意更甚。她敬重皇权,却不齿这般刻意的欺骗。身旁的沈渊察觉到女儿的异样,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她,示意她收敛神色。
“众卿平身。”皇上的声音温和而威严,皇后也笑着颔首:“都起来吧,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落座,寿宴正式开启。官员们依次上前献上贺礼,珍珠玛瑙、名家字画、奇珍异宝堆满了案几,皇后笑得合不拢嘴。轮到沈玥时,她捧着亲手绘制的《萱花图》与那方松鹤延年端砚,缓步上前,依旧是面无表情,声音平淡无波:“臣女沈玥,恭祝皇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皇后接过贺礼,见画作清雅、砚台精致,连连称赞:“沈小姐心思灵巧,这份礼物哀家甚是喜欢。”
皇上也笑着点头,目光在萧珩与沈玥之间流转,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沈小姐不仅才情出众,模样也端庄,今日既是皇后寿宴,也是太子的选妃宴,难得这般热闹。沈小姐,不如为各位皇子敬杯酒,也算是沾沾喜气。”
这话一出,满殿目光皆聚焦在沈玥身上。沈渊夫妇心中暗喜,萧珩却心头一紧——他太清楚沈玥此刻的怒气,这杯酒,怕是不好接。
沈玥心中虽不情愿,却不敢违抗皇命。她端起内侍递来的酒杯,转身走向皇子们的席位,依旧是那副冰冷模样,目不斜视。
走到二皇子萧瑾面前,她微微颔首,敬了酒;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依次上前,她皆神色平淡地完成礼数。这些皇子们早已知晓大哥心仪沈玥,知晓她极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妃,无不全心配合,礼数周全。
终于轮到萧珩。
沈玥在他面前站定,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只是捧着酒杯,缓缓屈膝,行了个标准的跪拜大礼,声音冷得像冰:“臣女沈玥,敬太子殿下。”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却带着刻意的疏离与恭敬,仿佛在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皇家贵胄。
萧珩看着她垂落的发顶,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心中又急又疼。他从未见过这般冷漠的沈玥,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他下意识地起身,身后的五位皇子也连忙跟着站起,齐齐回礼——这是对未来太子妃、未来皇后的尊重。
“沈小姐不必多礼。”萧珩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想伸手扶她,却又怕触怒她,只能僵在原地。
沈玥没有应声,也没有起身,直到维持跪拜姿势片刻,才缓缓直起身,依旧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将酒杯递到他面前,语气依旧平淡:“太子殿下,请饮酒。”
萧珩接过酒杯,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尖,心中一紧。他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又看着眼前清冷倔强的身影,只觉得这杯酒,又苦又涩。他仰头饮尽,目光却始终紧锁着她,带着满满的歉意与不安。
沈玥见他饮完,收回酒杯,转身便走,从头到尾,未曾给过他一个正眼。
萧珩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焦灼。他知道,这次的欺骗,让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他该如何做,才能让他的玥儿消气,才能让她明白,他的心意,从来都不是伪装?
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着皇上低声道:“看来太子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皇上也笑着点头:“沈玥这姑娘,性情刚烈,有主见,配得上珩儿。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寿宴的气氛依旧热烈,丝竹之声、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可萧珩却觉得索然无味。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清冷的身影,心中满是懊悔与紧张。
而沈玥回到席位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中的怒意。可一想到萧珩那张带着歉意的脸,想到那些被欺骗的时光,她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
这场寿宴,于她而言,成了一场难堪的闹剧。而她与萧珩之间,似乎也因此,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