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无数根冰冷的银针,斜斜扎进江南的暮色里。戚宁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泛白,挡风玻璃上的雨痕扭曲了前方的路,导航语音在死寂中突然中断,最后一句“已到达目的地附近”消散在噼啪的雨声中。车窗外,白墙灰瓦的村落轮廓在雾霭中浮沉,像一幅被雨水泡晕的水墨画,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哥,就是这儿吗?”副驾驶座上的戚羽攥紧了背包带,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刚从外地回来,这次回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接走被村民排挤虐待的养兄戚宁。记忆里的梧桐村虽偏僻,却也有烟火气,可眼前的村子死寂得可怕,没有灯光,没有犬吠,只有风吹过窄巷的呜咽声,像女人的低泣。
戚宁点点头,推开车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草木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在这村子里活了二十多年,自小被亲生父母遗弃,被好心的养父母收养,可养父母去世后,村民便因他“不祥”的身世处处刁难。若不是戚羽一直惦记着他,他或许早就困死在这片压抑的土地上。
“快走吧,趁天亮前离开。”戚宁拎起简单的行李,撑开伞,护着戚羽往村子深处走。青石板路湿滑难行,每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声响,仿佛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两侧的房屋门窗紧闭,门楣上挂着的褪色灯笼在风中摇晃,红绸残破,像渗血的布条。
走到村中央的戏台时,雨势突然变大。这座水上“万年台”戏台是村子的标志性建筑,木质结构早已腐朽,朱红的漆皮大块剥落,露出发黑的木头。戏台中央悬挂着一幅残破的幕布,上面画着模糊的戏曲人物,眉眼狰狞,像是在盯着他们。
“哥,你听……”戚羽突然停下脚步,脸色苍白。
雨声中,隐约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唱腔,女声凄婉,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奴奴本是良家女,呵呀,苦啊,天哪!”唱词悲切,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听得人头皮发麻。
戚宁也听见了,他皱紧眉头,四处张望:“没人啊,可能是风声。”话虽如此,他却下意识地将戚羽往身后护了护。这戏台他从小看到大,从未听过这般诡异的唱腔。
就在这时,戏台的幕布突然无风自动,“哗啦”一声掀开一角,露出里面漆黑的后台。唱腔声骤然清晰,像是有人站在后台演唱。戚羽好奇心起,挣脱戚宁的手,快步走到戏台边:“哥,里面好像有人!”
“别去!”戚宁心头一紧,想拉住她,可戚羽已经踏上了戏台的木梯。木梯腐朽不堪,每一步都发出刺耳的断裂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
“里面没人啊。”戚羽站在戏台中央,回头对戚宁喊道。后台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落满灰尘的戏服架子,上面挂着几件残破的戏服,其中一件大红衫子格外扎眼,领口处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却沾着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戚宁刚要上去拉她下来,脚下的青石板路突然剧烈晃动,仿佛地震一般。他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戚羽脚下的戏台木板裂开一道缝隙,强光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刺得人睁不开眼。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戏台已经恢复了原状,而戚羽却不见了踪影。
“小羽!小羽!”戚宁疯了似的冲上戏台,四处寻找,可戏台上空无一人,只有那件大红衫子在风中轻轻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伸手去抓那件戏服,指尖刚触碰到布料,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像是握住了一块寒冰。
与此同时,戚羽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这里像是一间老旧的闺房,陈设简陋,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黄铜镜子,镜面模糊,蒙着厚厚的灰尘。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胭脂味,混合着霉味,让人作呕。
“哥!哥!”戚羽大声呼喊,却没有任何回应。她走到门口,发现门被锁死了,用力摇晃也无济于事。窗外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模糊的树影,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磨牙。
突然,梳妆台上的黄铜镜子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镜面渐渐清晰。戚羽好奇地走过去,只见镜子里映出一个穿着大红衫子的女人,长发蓬松,颈挂两条纸锭,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却猩红似血。女人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戚羽,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啊!”戚羽吓得后退一步,摔倒在地。镜子里的女人却动了起来,缓缓伸出手,像是要从镜子里爬出来。戚羽连滚带爬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戚宁发来的语音消息。她慌忙掏出手机,按下播放键,戚宁焦急的声音传来:“小羽,你在哪?我在戏台上,这里有件大红戏服,上面有奇怪的污渍!你那边怎么样?”
手机的光芒照亮了房间的一角,戚羽看到墙角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爬过去打开木箱,里面装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和几件绣品。日记的封面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用朱砂画的“吊”字。
她颤抖着翻开日记,第一页的字迹娟秀,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绝望:“光绪二十三年,秋。爹娘病逝,无钱下葬,被迫卖身。本以为是条生路,却不料落入虎口。鸨妈心狠,日日打骂,客人更是肆意欺凌。我如笼中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戚羽继续往下翻,日记里记录着一个名叫阿月的女子的悲惨遭遇。阿月本是良家女,因家贫卖身,却被骗进青楼,受尽折磨。后来她遇到了一位戏班班主,班主对她心生怜悯,想带她逃离,可此事被鸨妈发现,鸨妈勾结村里的乡绅,诬陷阿月偷盗,将她吊在戏台上处死,死后还不许入葬,被塞进了村后的瓮棺里。
“他们毁我清白,夺我性命,我不甘心!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墨色混杂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泪写成。
戚羽看得心惊肉跳,她终于明白,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女人,就是阿月的冤魂,也就是村民口中的“女吊”。而她和哥哥,似乎被卷入了阿月的复仇诅咒中。
与此同时,戚宁在戏台上也有了新的发现。他在戏台的地板下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魂瓶,瓶身上刻着复杂的符号,瓶口塞着一团红布。他拔出红布,里面掉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世轮回,不死不休。欲破此局,需寻三生石,还原真相。”
“三生石?”戚宁喃喃自语。他突然想起,村后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块传说中的三生石。小时候,养父母曾告诫他,那地方阴气重,不许他靠近。
他立刻给戚羽发语音:“小羽,我找到一张纸条,上面说要找三生石才能破局!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戚羽收到语音后,连忙翻看日记,果然在日记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三生石的位置,还有一段奇怪的口诀:“东有目连戏,西有万年台,南有瓮棺阵,北有红妆来。”
“哥,我这里有地图和口诀!东有目连戏,西有万年台,南有瓮棺阵,北有红妆来!”戚羽连忙回复语音,“日记里说阿月是被吊在戏台上处死的,死后被塞进了瓮棺!”
戚宁听完,心中一动。他想起村东头有一座废弃的祠堂,里面供奉着目连戏的神像。他立刻朝着村东头跑去,青石板路湿滑,他好几次差点摔倒。祠堂的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香火味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祠堂里光线昏暗,正中央供奉着目连戏的神像,神像面目狰狞,手持锁链,像是在镇压什么。神像前的供桌上摆着三个牌位,上面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戚宁仔细观察着祠堂的四周,发现墙壁上画着目连戏的壁画,壁画上描绘着阿月被吊在戏台上的场景,围观的村民个个面目狰狞,拍手叫好。
“这些村民,真是丧心病狂!”戚宁咬牙切齿。他在祠堂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暗门,暗门上刻着和魂瓶上一样的符号。他尝试着按照口诀的顺序按压符号,“东、西、南、北”,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暗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戚宁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密室,密室里摆放着许多瓮棺,瓮棺上刻着不同的符号,像是某种祭祀仪式。
“南有瓮棺阵,应该就是这里了。”戚宁对着手机说道,“小羽,我到了瓮棺阵,这里有很多瓮棺,接下来该怎么做?”
戚羽看着地图,地图上标注着瓮棺阵的中央有一块石板,上面刻着三生石的图案。她连忙回复:“哥,你找到瓮棺阵中央的石板,按照地图上的图案转动石板!”
戚宁按照戚羽的指示,在瓮棺阵的中央找到了那块石板。石板上刻着三生石的图案,还有三个凹槽。他尝试着转动石板,石板转动时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当石板转到特定的角度时,三个凹槽里突然亮起了红光,照亮了密室的一角。
戚羽这边,房间里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梳妆台上的黄铜镜子突然破裂,镜子里的女吊消失了。房间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里透出红光。她顺着红光走去,发现裂缝后面是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连接着一座石桥,石桥对面就是戚宁所在的密室。
“哥!我看到你了!”戚羽激动地喊道。
戚宁也看到了戚羽,他连忙跑过去,兄妹二人终于重逢。可就在这时,密室里的瓮棺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瓮棺的盖子纷纷打开,里面冒出黑色的雾气,雾气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的轮廓和戏台上的女吊一模一样。
“是阿月!”戚羽惊呼道。
黑影缓缓转过身,露出了阿月的面容。她依旧穿着大红衫子,颈挂纸锭,面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痛苦。“你们为什么要打扰我?”阿月的声音冰冷刺骨,“我被他们害死,沉尸瓮棺,永世不得超生。我要报仇,我要让所有害过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阿月姑娘,我们不是来打扰你的,我们是来帮你的!”戚羽鼓起勇气说道,“你的日记我们看过了,我们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冤屈。可是复仇并不能让你安息,只会让你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阿月冷笑一声:“帮我?你们能帮我什么?那些害我的人都已经死了,可他们的后代还在,我要让他们为祖先的恶行付出代价!”
“不,真正的安息,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你的冤屈得到昭雪。”戚宁说道,“我们找到的三生石,应该就是用来还原真相的。只要我们集齐所有线索,向世人公开当年的真相,你的冤屈就能得到洗刷,你也能真正安息。”
阿月的眼神动摇了,她看着戚宁和戚羽,似乎在犹豫。就在这时,密室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群穿着古代服饰的黑影从通道里走了出来,他们是当年害死阿月的村民的鬼魂。
“不能让他们破坏你的复仇大计!”黑影们嘶吼着,朝着戚宁和戚羽扑了过来。
戚宁立刻将戚羽护在身后,拿起身边的一根木棍防身。阿月看着扑过来的黑影,眼神里的怨恨再次燃起。她长啸一声,身上的大红衫子无风自动,颈间的纸锭飞舞起来,化作一道道红色的利刃,朝着黑影们砍去。
黑影们惨叫着倒下,化作黑烟消散。可更多的黑影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密室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戚羽突然想起日记里提到的戏班班主,她对着阿月喊道:“阿月姑娘,当年戏班班主想救你,他一定留下了什么线索!我们去找他的后人,让他们为你作证!”
阿月浑身一震,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停止了攻击,转身看着戚宁和戚羽:“戏班班主……他当年为了救我,被乡绅们打成重伤,不久就去世了。他的后人,应该还在村里。”
戚宁和戚羽对视一眼,他们知道,现在必须找到戏班班主的后人,集齐所有线索,才能彻底平息阿月的怨气。他们跟着阿月,穿过通道,来到了村西头的一座老宅前。老宅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班主府”三个字。
推开老宅的门,里面一片狼藉,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阿月带着他们来到后院的书房,书房的书架上摆满了戏本和古籍。阿月在书架上摸索了一阵,抽出一本戏本,戏本的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戏班班主的亲笔证词,详细记录了阿月被诬陷、被处死的经过。
“有了这个,真相就能大白了!”戚羽激动地说道。
可就在这时,老宅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屋顶的瓦片纷纷掉落。阿月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好,那些黑影不想让真相曝光,他们在破坏这里!”
戚宁拉起戚羽的手:“我们快走,去三生石那里,只有在三生石前公开真相,才能彻底打破诅咒!”
他们跟着阿月,朝着村后的小山跑去。山上的雾气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一米。三生石就矗立在山顶,石头上刻着三个模糊的身影,像是三个人的灵魂被封印在里面。
黑影们也追了上来,他们嘶吼着,想要阻止戚宁和戚羽。阿月挡在他们身前,与黑影们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大红衫子在雾气中翻飞,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戚宁和戚羽趁机跑到三生石前,将日记、证词和地图放在石头上。
“阿月姑娘,快过来!”戚羽喊道。
阿月听到呼唤,挣脱黑影的纠缠,跑到三生石前。她伸出手,触摸着三生石,石头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所有黑影都笼罩在其中。黑影们发出痛苦的惨叫,渐渐化为灰烬。
光芒中,阿月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她看着戚宁和戚羽,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谢谢你们,让我的冤屈得以昭雪。我终于可以安息了。”
“阿月姑娘,一路走好。”戚羽含泪说道。
阿月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三生石上的光芒渐渐褪去,石头上的三个身影变得清晰起来,像是阿月、戏班班主和一个陌生男子,他们面带微笑,仿佛得到了永恒的安宁。
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梧桐村的土地上。村里的死寂被打破,远处传来了鸡鸣声,像是新生的信号。戚宁和戚羽看着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下山后,将阿月的日记和戏班班主的证词公之于众。世人终于知道了阿月的悲惨遭遇,为她的冤屈感到愤愤不平。村民们也意识到了祖先的错误,在村里为阿月立了一座墓碑,年年祭拜。
戚宁和戚羽没有立刻离开梧桐村,他们留在村里,整理阿月的遗物,将她的故事写成了一本书。书出版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梧桐村,参观阿月的墓碑和那座水上戏台,感受那段尘封的历史。
一年后,梧桐村已经不再是那个阴森诡异的荒村,而是变成了一个充满人文气息的旅游景点。戚宁和戚羽也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们开了一家小小的民宿,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向他们讲述阿月的故事,传递着正义与救赎的力量。
某个雨天,戚羽坐在民宿的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丝,突然想起了初见阿月时的场景。她拿起桌上的那本日记,轻轻翻开,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穿着大红衫子的女子,在戏台上唱着悲切的戏词。
“哥,你说阿月现在是不是真的安息了?”戚羽问道。
戚宁走到她身边,看着窗外的戏台,戏台在雨水的冲刷下,朱红的漆皮似乎又鲜亮了一些。“嗯,”他点点头,“真相大白,冤屈昭雪,她一定得到了真正的安宁。”
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戏台上。戏台的幕布轻轻晃动,像是有人在幕后微笑。戚羽仿佛看到,阿月穿着大红衫子,在戏台上翩翩起舞,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怨恨,只有释然和幸福。
三世轮回的诅咒终于打破,冤魂的怨气得以平息。在这片曾经被悲伤和怨恨笼罩的土地上,正义与善良最终战胜了邪恶,留下了一段跨越百年的救赎传奇。而戚宁和戚羽,也在这场奇遇中,明白了亲情的珍贵,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他们的故事,也将和阿月的传说一起,在江南水乡的烟雨里,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