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

火星很快被雨点溅没。

吴邪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抬头：“你是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器吗？小哥。”

“没有。”

冷得出奇的语气，淡然地没有一丝起伏，简洁明了。

吴邪盯着他。

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身姿颀长。

那张脸俊得不像话，就是神情很冷淡，像块冰一样。

雨越下越大。

张起灵也盯着他。

-

一个月前，他和吴邪去了一趟云南。在山上，两人本来走得好好的，可脚下突然就开始剧烈震动，紧接着，地面陷了下去。

他倒没什么事，但是吴邪头部却受到了严重撞击。再醒来时，他便失忆了。

不过，吴邪好像……把他当成了什么危险分子，这也不怪他。

当时他顾不上自己一身伤，背着吴邪连夜赶到了医院。

吴邪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满身伤痕，脸色苍白，背上还背着黑金古刀的模样。

不吓人才怪。

后来，吴邪就趁他不在时，偷跑出去了。

于是，吴邪逃，他便追。他逃，他追。

要不是担心他脑袋还没恢复，直接打晕可能会有什么风险，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追着吴邪到处跑。

张起灵看着吴邪陌生的神情，垂了垂眼。

吴邪什么也没变。

依旧是那个模样。

依旧会如从前般叫他“小哥”。

他只是失忆了而已。

只是忘掉了他而已。

-

吴邪第一眼看到张起灵，就觉得他不像好人。

他向来警觉，丝毫不相信张起灵口中“你失忆了”之类的话。

毕竟张起灵看起来就很危险。

虽然吴邪在看见他时，心底就会产生一种别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他不知道该怎样去描述。

就像现在，面前男人的双眸漆黑淡漠，好像什么都不能激荡起他眼底的深潭。

心里……空落落的。

吴邪烦躁地摇了摇头。

“跟我回去。”张起灵淡淡道。

吴邪听着他平静的语气，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无名火：“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我又不认识你。”

他“蹭”地站了起来，迎着雨大步走开。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要别让他看到他冷冰冰的神情就行。

“吴邪。”张起灵伸手拽住他，把伞朝他那里偏了偏，“回家。”

回家。

家。

恍惚中，记忆深处被尘封着的画面和眼前人的脸渐渐重合。

他听见一个声音，隔着重重山水，在耳畔响起。

“吴邪，带我回家。”

吴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刚才那是什么？梦吗？可他好像没做过这样的梦，更别提梦里的人还是张起灵了，他怎么可能梦到他。

既然不是梦，难不成，真是他忘掉的记忆？

“幻觉，一定是幻觉。”吴邪喃喃道。

张起灵手指冰凉，被他碰到的手腕火辣辣的。

吴邪脑子嗡鸣几声，连忙挣开了他的手。

“别跟着我了。”他继续走。

这次，张起灵没拦他。他默默跟在他身旁，伞撑在两人头顶。

不管吴邪怎么躲，那把伞也稳稳当当地替他挡住了风雨。

吴邪干脆放弃了。

他记得山上有一处小镇，那里应该有住的地方。

想罢，他脚步一转，冷脸朝山上走去。

身边人一声不吭，好像不存在似的。吴邪到底没忍住，瞥了一眼他。

不看不要紧，一看吃一惊。

张起灵半边衣服全湿了，伞面大部分都在他这里，他是干干净净一点雨也没淋到。

吴邪一把夺过伞，朝张起灵一偏。

他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张起灵。”

张起灵不说话。

他确实有病。张起灵想，还病得不轻。

安静片刻后，张起灵终于开了金口：“还好，你没淋湿。”

吴邪一顿。

头部忽然一阵剧痛，伞无力地摔在地上，吴邪痛得紧紧抱住了头。

张起灵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难得染上几分焦急。

他疼得没知觉了，却下意识抬头想看清他的脸。

眼前景象模糊，重影交叠。

记忆闪帧，在他脑中中不断放映着。

-

记忆中，他浑身是血，虚弱地对他笑道：“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是长白山上，他坠落悬崖时，他不惜摔断一只胳膊也要跳下来寻他。

是青铜门前，他蹲下来望着他，轻声道：“你老了。”

是西藏喇嘛庙前，他逆光朝他伸出的手。

是初见时，他擦身而过的身影。

是他的那句“带我回家”。

是身后永远都有他的那份安然。

“用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他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