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逝之夜
又一条生命在她手中消逝了。
白鹤淮收起银针，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面前的尸体——唐门的外门执事，专司毒药调配。三日前，这人还在酒肆里高谈阔论，吹嘘自己研制的“醉生梦死”能让人在美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他大概没想过，自己最终会死在改良版的“醉生梦死”下。
“下辈子，少说些废话。”白鹤淮低声说道，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
这是她杀死的第七个唐门核心人员。距离复仇目标完成，还剩下五个。
回到城中临时租住的小院，白鹤淮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她从未闻过的冷香。
她手中扣住三根银针，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一个黑衣男子倒在她的床榻旁，昏迷不醒。他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刀，右手紧紧捂着左肩的伤口，指缝间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
“苏暮雨？”白鹤淮皱眉，认出了这个暗河组织中有名的杀手。
他们有过几面之缘，在一次任务中甚至短暂合作过。那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刀法已显凌厉，却不似如今这般杀气逼人。
白鹤淮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皱得更紧。这不仅是外伤，还中了一种极为阴毒的内劲，正在侵蚀他的心脉。
救，还是不救？
暗河与唐门如今势同水火，救他等于与唐门为敌。但她的复仇计划已进行到关键阶段，任何变数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就在她犹豫之际，苏暮雨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受伤的孤狼，警惕而危险。
“松手，不然让你立刻毙命于此。”白鹤淮冷声道，手中的银针已抵在他的喉间。
苏暮雨盯着她看了片刻，手上的力道稍松，却未完全放开：“白医师？”
“看来还没糊涂到认不出救命恩人。”白鹤淮讽刺道，收起银针，“能自己上榻吗？还是需要我扶你？”
苏暮雨试图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白鹤淮叹了口气，扶着他艰难地挪到榻上。近距离接触，她才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竹香，被血腥味掩盖着，几不可察。
“谁伤的你？”她一边检查他的伤势，一边问道。
苏暮雨闭口不答，这是杀手的本能——不泄露任何信息，哪怕对可能是救命恩人的人。
白鹤淮也不强求，利落地撕开他肩头的衣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显露出来，周围皮肤已经发黑。
“唐门的‘断魂刀’，”她语气平静，“三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必死无疑。”
苏暮雨眼神一凛：“你有解药？”
“没有。”白鹤淮站起身，走到药柜前取出一套银针，“但我有别的办法。”
她点燃一盏油灯，将银针在火焰上细细烤过，然后回到榻前：“会有点疼，忍着点。”
不等苏暮雨回应，她已经出手如电，七根银针精准刺入他肩周七大穴位。苏暮雨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却一声未吭。
“倒是条汉子。”白鹤淮轻笑，手中动作不停，又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将里面的药粉撒在伤口上。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一股黑烟冒出。苏暮雨终于忍不住低吼一声，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这是‘以毒攻毒’，”白鹤淮按住他，“唐门的断魂刀毒性阴寒，我用赤炎粉逼出寒气，过程痛苦，但有效。”
一炷香后，苏暮雨肩头的黑色渐渐褪去，伤口流出鲜红的血。白鹤淮这才拿出金疮药，仔细为他包扎。
“为什么救我？”苏暮雨哑声问道，汗水浸湿了他的鬓发。
白鹤淮清洗着手中的银针，头也不抬：“医者仁心。”
苏暮雨嗤笑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在暗河与唐门的争斗中，白鹤淮一直保持中立，从不插手两派恩怨。这样的她，怎么会出于单纯的“医者仁心”而救一个暗河的杀手？
“你最近在追杀唐门的人。”他忽然说道。
白鹤淮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你调查我？”
“巧合。”苏暮雨平静地说，“我奉命刺杀唐门二长老，发现他已经死了——死在你的‘醉生梦死’下。”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白鹤淮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抵在苏暮雨的心口：“你知道多少？”
“足够多。”苏暮雨面不改色，“比如你本姓陈，是药王谷陈家的遗孤。十五年前，唐门为夺取药王谷秘传，灭你满门。”
白鹤淮的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分，刺破了他的衣服：“继续说。”
“我们还知道，你复仇名单上还有五个人。”苏暮雨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可以帮你。”
“条件是什么？”
“加入暗河。”
白鹤淮冷笑一声：“就凭你？”
“就凭我。”苏暮雨突然出手，速度快得惊人。白鹤淮只觉手腕一麻，匕首已落入他手中，“你救我，是因为你认出了我的身份。暗河最年轻的掌刃使，苏暮雨。”
白鹤淮收回手，面色阴沉：“那又如何？”
“唐门已经注意到你了，”苏暮雨将匕首递还给她，“不出三日，他们就会找上门来。单凭你一人，对付不了唐门的‘五毒阵’。”
“而你就能？”
“我能。”苏暮雨语气笃定，“暗河与唐门迟早有一战，你的复仇，不过是提前引爆这场战争。”
白鹤淮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身上的内伤是谁留下的？这等阴毒功夫，不是唐门的路数。”
苏暮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赞赏：“白医师果然厉害。这是拜月教的大护法所赐，三日前的一场遭遇战。”
拜月教——那个近年来迅速崛起的神秘教派，据说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暗河的敌人不少。”白鹤淮淡淡道。
“所以不差唐门一个。”苏暮雨接过她的话，“如何？与我合作，你复仇的成功几率会大增。”
白鹤淮在房中踱步，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许久，她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暮雨：
“我可以暂时与暗河合作，但有一个条件。”
“请讲。”
“我复仇名单上的五个人，必须由我亲手了结。”
苏暮雨点头：“可以。”
“还有一个问题，”白鹤淮眯起眼睛，“你为何如此迫切地拉我入伙？暗河不缺杀手。”
苏暮雨与她对视，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中，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因为我们需要一个医术高超的盟友。而且...”他顿了顿，“我认为我们是一类人。”
“哪类人？”白鹤淮挑眉。
“在黑暗中独行，却始终寻找光明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白鹤淮心中泛起涟漪。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是伤却依然倔强的男人，忽然觉得他们或许真的能互相理解。
“你需要在这里养伤三天，”她最终说道，“三日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何处？”
“我曾经的家，药王谷。”
苏暮雨眼中闪过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好。”
白鹤淮转身准备离开，却在门口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问道：
“苏暮雨，暗河真的能容得下我这样的人吗？”
身后传来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
“暗河容得下所有被命运抛弃的人。”
当白鹤淮关上门，苏暮雨才缓缓躺下，肩上的伤口仍在作痛，但他的眼神清明。
他没有告诉她，十五年前药王谷惨案发生时，他就在附近。那年他只是一个流浪的孤儿，目睹了那场大火，也目睹了唯一幸存的小女孩被一个神秘人带走。
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那个女孩的踪迹。
直到三个月前，他在一次任务中偶遇白鹤淮，认出她耳后那个小小的胎记——形如展翅的白鹤。
命运让他们在黑暗中重逢，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腥风血雨。
窗外，一轮残月挂在枝头，清冷的光辉洒满大地。在这影逝之夜，两条原本平行的命运轨迹，终于交汇在了一起。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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