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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微光,如同稀释的薄墨,一点点浸润了纸窗,将房间的轮廓从黑暗中温柔地剥离出来。
惠子几乎是一夜未眠。每一次阖眼,血色与烈焰便在脑海中翻腾。直到天光将至,那令人窒息的疲惫才终于压过了紧绷的神经,让她陷入了一段短暂而浅薄的睡眠。
然而,将她从这片泥沼中唤醒的,并非噩梦,而是声音。
起初是模糊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渐渐地,那声音变得清晰、有力,带着一种穿透晨雾的锐气。
“嗬——!”
那是一声清亮的、属于少年的呼喝。紧接着,是竹刀划破空气的、干净利落的呼啸声,一声又一声,稳定而富有节奏,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惠子悄然坐起身。身旁的杏子依旧蜷缩着沉睡,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呼吸平稳。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将纸窗推开一道细缝。
微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瞬间涌入,让她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清。
庭院里,景象与她昨日感受到的死寂与沉重截然不同。
一个年纪看上去比她稍小些的少年,正手持竹刀,对着一个结实的木桩进行着反复的劈砍练习。他有着与炼狱先生如出一辙的、火焰般灿烂的金红色头发,只是发型更为规整。他的动作或许还带着些许少年的稚嫩,但每一次挥刀都倾注了全部的心神,眼神专注,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嘿!哈!”
他的呼喝声充满了活力,与这宁静的清晨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驱散了盘踞在宅邸上空的某种阴郁。惠子认出来,这大概就是炼狱先生的儿子,她昨日隐约听到声音的主人。
她的目光越过少年,看向庭院的更深处。
炼狱槙寿郎就坐在廊下,背靠着柱子,手里依旧拿着那个眼熟的酒葫芦。他没有看儿子练习,而是望着远处逐渐明亮的天空,眼神空茫,带着一种化不开的疲惫与疏离。他与庭院中那生机勃勃的景象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厚重的墙壁。
少年奋力挥刀的背影,与父亲沉默颓然的侧影,在晨曦中构成了一幅无比矛盾,又无比真实的画面。
惠子轻轻关上了窗,将那充满生命力的呼喝声隔绝在外。
声音可以隔绝,但那幅画面却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一边是燃烧着、努力向上的火焰;另一边,却是已然熄灭、只剩下余烬的残火。
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依旧稚嫩的手掌。这双手,昨夜连保护妹妹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等待拯救。
而拯救了她的人,此刻正沉溺在酒精与往事中。而那个仇敌,依旧逍遥于世。
阳光透过纸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本口惠子而言,这个清晨没有希望,只有更加清晰的、冰冷的现实。她需要的不是这温暖的阳光,而是能够斩断仇恨的利刃,以及挥动那利刃的力量。
她安静地坐回妹妹身边,等待着。等待着某个契机,或者,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挥刀”之日,能够早日到来。